第一次打照面,张译被“秦驰”这个名字迷住了,他一直喜欢的“秦”姓,和“驰”字连在一起,击中了他。他不认识叫秦驰的人,但如果自己姓秦,不叫这个名字会后悔。
秦驰是警察,配枪破案。以张译十年的当兵经历,一眼就对上了秦驰,秦驰想什么,怎么做,张译很容易摸透。但唯一令张译有些没把握的,是秦驰在一次激烈枪战后失忆了,完全记不起此前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秦驰失忆前到底什么样?他为什么失忆?这些问题牢牢勾住张译的好奇心。深夜都还没来,只过了半个晚上,张译就决定了,他想知道秦驰的感受,他想进入秦驰的生活,他想“变成”秦驰。
一年之后,观众看到,张译和秦驰在网剧《重生》中彼此融合,成为西关支队一位重大枪战后幸存的副支队长。
演员张译在网剧《重生》中饰演警察秦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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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演戏经历中,张译从小角色小人物开始,逐渐到电影里释放能量,失子父亲、退役军人、虚伪官员、被骗的出轨老板……张译的出现像一个保证,贾樟柯导演的评价简单直接:能行。
作为他这样正值当年的演技派,一年中能接到几十个剧本邀约,《重生》里的秦驰引起张译的兴趣,重要原因就是这个人物的特殊设定。“还真不是具体的一个桥段或者一个情节对我的触动。《重生》是让你从来中间不想间断,不想因为看电影、上网、看微信、喝水来打断。这个剧本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代表,一开始看了前两三集的时候,中间想说歇口气,但最终还是一直看到最后答案。要不然你难受。”
故事从秦驰经历一起激烈枪战后开始,由于脑部受伤,秦驰部分失忆,归队之后,他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英雄警察,在不断探索自己过往时,还得担起队长职责破案子。在张译从前看的剧本中,他能根据角色的过往经历,让观众信服他的表演,立起那么个人物。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秦驰到底打哪儿来的?”不光秦驰好奇这个问题,他得让观众跟着“失了魂”般的秦驰一起好奇。
“我们说《西游记》是部经典作品,大家都在说孙悟空石破天惊之后干了什么,但是谁能想得起来,孙悟空从石头里孵化出来之前,他是怎么出来的?(秦驰)这事,就有点像是他从石头里边脱胎出来之后,他想追寻自己在进入这石头缝之前是个什么样的心态?而当这种心态一旦出现之后,他有没有能力承担?他有没有能力去面对自己的本来的面目?这是他自己都担心的一件事。”
这里的特殊之处,是张译看过剧本了。他知道秦驰是打哪儿来的,他知道714大案的真相了,但开机之后,他要回到不知道的时候,要塑造没有性格记忆、生活记忆的秦驰。“以后如果有可能,真想建议这类剧本就不要提前给到演员大结局啊。”张译笑言。
如何诠释一个失忆的人,张译后来想到了“普通人一生到底会记得多少事”这个命题。
“这是我们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没有过的一个体验。我相信可能有朋友跟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探寻,从出生到记事,中间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我们降生,第一次睁开双眼,呱呱坠地,满嘴流着哈喇子,然后开始哭,到一个年纪,终于开始记事。那记事前呢?我两岁时候掉进过井里,因为强刺激,两岁开始记事,但是我特别想知道我在两岁之前,这两年我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到最后,张译甚至总结出,“也许人这一辈子啊,活个80岁、100岁,总有那么几年是空白的。好玩吧?”
《重生》截图
其实这个命题,并不只是秦驰这一角色带来的。五年前,张译开始写日记,因为他发现自己常常出现类似于“失忆”的感受。“像我们这个职业,尤其是一跑路演,一天有时候飞两三座城市,你睁开眼睛之后,有时会瞬间忘记自己身在哪里。”这种短暂性失忆的情况多了,他决定要写日记了。
“当我开始养成了这个习惯之后,发现特别好,什么事都能够回忆起来,但是我日记的习惯才保持了5年,5年之前我的人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你又写了日记之后,你就格外想知道5年之前,你到底都有哪些经历?见过哪些人?说过哪些话?听过哪些故事和音乐,看过哪些好看的电影?”
“你临秋末了想对自己做一个评价,实际上特别难。因为你在不经意当中你流失了太多。人最后躺在病榻,即将和世界和周围的亲朋好友告别之际,他格外的忧伤。他会觉得,其实我并没有活满100年,我还有好几十年,我忘记了,或者是不记事的状态。”
张译在秦驰的身上,看到了每一个人既经历过,又忘记了的一种体验。这个思考,是这个角色带给张译特殊的收获。“以前有过这种思考,但是不成体系。通过这个戏,我明确了一个方向,我要找回我曾经失去的记忆。我在其他任何一部作品的角色当中,从来没有过去寻找自己记忆的这种冲动。”
《重生》
秦驰这个角色另一特征“警察”,对张译来说反倒不是难事。“我过去当了10年兵,军人和警察有很多近似之处,我没有办法说具体把军人的哪一个属性挪到了警察角色身上。有人说我只要一穿上制服,自然就会调动起来那个东西,我很难说清这个东西是什么。”《重生》播出之后,观众看到他穿上警服,身材笔挺,寥寥言语,多数时候面无表情。
张译开玩笑,他对眼神就能知道谁当过兵。“10个人在大街上,一走一过,他们都不要穿军装,都不用给我看发型,我只看他们的背影,我就能告诉你这人当过兵,或者这人没当过兵。”当时去贾樟柯的《江湖女儿》客串,他和张一白一起到重庆,剧组派了一辆车去接他们。一上车,张译坐在副驾,跟司机对了个眼神,张译就问“师傅您是当过兵吗?”对方一愣,回以同样的话:怕是张老师也当过兵?
“很奇妙吧?我们有过这种身份的人,很难讲清楚是靠什么东西来判断的。”张译养猫,养了七只(张译在猫友界也很红),他觉得动物有共同性,“我的猫们彼此之间的身份认同,你说不清,也许是气味、形态,也许是声音,但他们就是知道彼此是猫。”因此他无法描述,到底怎么去提取和展现警察的特点,“我是曾经穿过10年军装的人,只能这么说,种类的属性,我们有自己的特殊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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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译在《重生》里还有个身份是艺术总监。当然,开播前优酷也有说到,这是张译首次演网剧,《重生》与《白夜追凶》是兄弟剧,我们也在头几集里看到了长丰支队的关宏峰队长(潘粤明饰演)来客串。张译对这一层其实没想那么多,演员是创作内容,网剧、电视剧、电影,在他要面对的创作领域,如今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反正像我这种眼睛,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大眼界,看不了那么远,你说网剧观众可能就跟过去的传统观众群不是一回事?是不是可能新的朋友,他会不认识你?我想不了那么多。我就想说,这个角色我真的喜欢。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就会特别冲动和激动。”
而做艺术总监这个事,张译一如既往谦逊,他的想法是自己的经验和体力相较而言是足够的。
“我们剧组大多数演员都是跟我差不多岁数的人,有一些比我年纪轻,同样也有个别比我年长的前辈,作为综合的性价比来讲,我觉得我当还真合适。因为我有一定的经验和阅历,关键是我比前辈还有一定的体力和精力。”艺术总监具体要比演员多做些什么,张译“老实交代”,真忘了细节,但总体而言,是把经验分享给剧组,“最多的沟通是和导演,不仅仅是个人的戏,还有整场戏的调性、方向、属性,甚至是节奏,然后大家沟通出一个最满意的答案之后,我们来组织予以实施。”
可想而知,张译待在剧组的时间一定要比只当演员要长。他还挺享受这种忙碌。“以前最开始当演员的时候,我觉得演员的工作已经填满了我所有的工作时间,但是随着从业时间的增长,你再没点经验,我觉得真的是白干了。我觉得这些事叫能者多劳,我愿意干这事儿,我也能干这活儿,又重新把我的时间填成了刚刚入行的阶段。工作状态打回原点,这是让我觉得特别高兴的事。”
尝试过艺术总监后,会进一步向导演或制片走吗?“艺术总监、导演、制片,这是三个职业啊,是三个方向。不是说我会拧螺丝了,我就能当飞机驾驶员。一切随缘。”
但在演员这个本职工作里,张译可不是随缘派。如同当兵经历赋予他的特征,他挺直了面对自己的职业评价,认真仔细看成片。“我会看这个戏,不是看评价来的。我是来纠错的,自己的错。因为你不能说去年你演了一个《重生》,演到5分,过了两三年,你又接到一个类似的戏,还演成5分,你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写书的人、小说家,我不相信哪个天才写完第一稿直接就交给出版社。我看戏的时候,我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半观众半专业的角度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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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十几年,从早年的《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到近年的《鸡毛飞上天》《红海行动》,张译是公认的演技派,是可以被称之为“演员”的人。对于许多现在的年轻演员,“努力”似乎是个必不可缺的特点,前辈也好,导演也好,都会这样评价。但观众对一个演员的评价并不以“努力”为标准,甚至受饭圈用语“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的影响,渐渐“努力”已经不是“好演员”的形容词。对一个真正的演员来说,到底什么是他们所理解的“努力”?张译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趣,“问题特别好,但要真是打开了说,能聊俩小时不带停。”
俩小时是有些奢望了,但张译还是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思考,这其中包含了他在演员行业摸爬滚打十几年吃过的苦,受过的捧。
“努力不是仅仅体力上的付出,还有心理上。你不能说别人对你说的所有指令都是对的,你执行再苦再累你不怕就是努力。这个是一种顺畅的努力。但是还有很多,比如你认为别人说的是错的,还让你去干,你还不能顶嘴,你还得真心实意把这事先完成了——这个苦你能不能吃?而且努力这个事真的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被打碎,被折磨,被重建,这事你能不能受得了?
我觉得这个是,(我也认为我是年轻人),我们年轻人迎接的关于‘努力’的挑战。我老愿意拿汽车这事来打比方,就像开车一样,开车努力是什么?努力是踩油门,但是一辆车,你光踩油门不挂挡;光踩油门挂挡,你不把握好方向盘;光踩了油门挂了挡,然后也拔了方向盘之后,你没系安全带,这个车都不会走得顺顺畅畅。
除了努力之外,你要记得你要睁开双眼,你要找到自己的一个努力的方向。挂挡是告诉你努力的方式,安全带是确保你能够成功地达到彼岸。”
PS。张译老师给疫情期间待在家里的朋友们推荐一部电影,《葬礼上的死亡》。推荐情真意切,“我昨天晚上看的,特别好看,笑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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