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晒出的在武汉拍的照片
志愿者运输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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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六六[微博]公众号
原标题:六六:武汉第三天
今天武汉有大事,国家领导人到,下午召开阶段总结会。我认为“总结会”比“庆功会”名字好。因为很多失去亲人的家庭在早期没有得到社会的帮助,现在内心的伤痛尚未抚平,他们是不会认可阶段性成功。其次,今早起来世界一片乱相,无论如何,在他国悲苦的时候我们庆祝不合适。
早上方舱休舱彩排。我对彩排很反感,这也要走过场?去了以后看一下,原来是列队,找一下位置,争取下午十分钟解决仪式。
从来没看见这么轻松的医疗队伍。哪怕在上海平日,医疗人员都是紧跑小步。各省美小护承担了搞怪任务。记者问她们心愿,湖南队说“要去快乐大本营,茶颜悦色”,湖北中医院的护士大喊:“我们要去意大利度假!”我笑了,问她们,不知道意大利锁国了吗?她们说,知道,想去支援。她们也得了一种病,“不干活会难受”。小护士说:“我们拿血泪堆出的经验,想帮助意大利用起来。疾病是全世界共同的敌人,不分你我。”感叹现在的孩子太深邃,也无私。其中一个护士说:“我干了那么久都没得,是不是有抗体了?我觉得我去最合适!病怕我!”
远处,一群志愿者在看热闹,憨憨地笑。这些荣耀,他们天然就觉得不属于他们。
疫情开始的时候,医务人员没有公交接送,大巴公司出了车,召志愿者,很快这些人就主动上门,随叫随到。开会了,他们依旧守着大巴,隔窗看,笑得很舒心,不说话,没有镜头跟他们。很多医生跟我赞扬清洁工。他们是合同工,完全可以不来,他们都自然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加班加点。没读过什么书,天然纯朴。
我去嘉华酒店,酒店的总经理在门口晒着太阳,拉下口罩吸烟,美滋滋。我说,马上你能歇歇了,医疗队要走了。他说,不想让他们走。有他们在,我特别安心。
这个大男人跟我说,他有一段时间彻夜难眠,天天哭。要啥没啥,口罩没有,员工没有防护,买20块一个的N94,到手才知道不防病毒。医疗队来了,他们弄不到吃喝,不知道怎么做供应。菜价猛涨还要现金买。店里员工凑出二十几万,先保障医疗队。
我说这段苦难给你的记忆是怎样的。他摇摇头感叹:“不亲身经历,不知道人生会如此壮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说是苦难?他说,不是,是苦难中的情谊。我们很喜欢这些医疗队员,他们帮我们做防疫流程手册,培训我们保护方法,我们比这个城市里关在家的人安全多了,有病都是大主任给我们看!其实闷在家的人最可怜,出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求助。
下午阳光灿烂,我决定去武大看樱花大道。樱花不会因为疫情而闭开,大多数人的日子不会因为疫情而不过。一切最终会恢复如常。伤痛,是刻在树皮外的疤痕,会随树长高,仰头看不见,但一直都在。
我好多朋友跟我说,你昨天那张机票图被证明是网络上的假图,你撤吧!我说不撤,我明天道歉。这样更庄重。人不能保证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正确,最好的方法是承认并不再犯。疫情过后,如果我们有一个检讨的流程,找到防止下次发生类似错误的解决方案,才对得起所有的代价。
我其实要为很多真实的臆想道歉。2月17号左右,我可靠渠道的朋友告诉我,国家紧急调派40台焚化炉去武汉方舱,他怀疑现在死人已经到了不可控的程度,来不及烧。我来了以后问方舱,方舱的医护大笑,说不是的,方舱真没死人,因为是轻度患者,若转重就移到医院去了。但焚化炉是必须的,因为生活垃圾就地焚烧,保证外面安全。
我们只能从局部拼凑成整体。我们既有可能在拼凑中接近真实,也有可能出幻觉。这件事其实给政府非常好的警示,与其让大家猜测发生什么事,不如主动汇报。所有决策都是“爷孙抬驴”,只要照顾好大多数人的利益,就无愧于天地。
下午采访了一个志愿者姐姐,超级投缘。一般有两个以上的人推荐你去采访谁,说明这个人就有非同一般的魅力。
一见如故。我好像见到自己的镜子,俩人说啥做啥如出一辙,彼此相通,连婚姻经历都相似。
这个姐姐叫璇,48岁,上海女人。武汉封城的时候她已经自驾回到上海附近,一听说封城,她立刻决定跟老公一起回武汉。原话是“这个城市停摆了,一定需要干活的人。”
她最早是给小区的生病邻居送饭。那时候是武汉最无助的时候,很多人进不了医院,在家苦挨。她说,“不能饿死他们呀!我多做一口大家都有吃了。”然后是指定捐赠物资,没有通过红会的,她负责自费搬运到各个医院,缺帮手就召集人,组建了二十多人的义工团队。九州通后来没有人手送粮食蔬菜,这个团队就帮忙分菜到社区,啥活都干,没日没夜。
我问她,苦不苦。她笑着说,不苦。“我知道这个城市的情况,实际感染人数估计应该有二十多万,但很多人没确诊就自愈了。我很多认识的员工朋友都是在汉口火车站感染的。而因这个病死亡的人,应该远不止现在的数,但因为在家走的,或者没有确诊,所以不在此列。灾难已经发生了,不能坐以待毙!”
我说政府之前做的决策,包括调查组的结论可能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她说,对已经发生的事,我不抱怨的,因为怨是很没有用的情绪。不如想办法解决问题。政府的决策里在我看,有问题的可能是封城以后没封小区,当时大家还可以到处走。自从封户以后,情况就好了。
她说,你一定要采访九州通的老总,他很了不起!他接了红会的活,他的员工都是能打仗的,也没有加班工资,一声令下全部到岗,溜回来,走小路逃回来上班的很多,后来团队二十人感染,一百人隔离,老总高管全部出去送货。
我在采访中发现一件事:社会分成几拨,一拨是干活的,任劳还要任怨,干啥都是被挑错;一拨是见风使舵,遇到成绩就表功,遇到困难就退后;还有一拨是旁观挑刺,啥都不干,批评干活的人特别畅快。
这段时间最有意思的是,各地派来的支援团队,还有武汉本地在工作的,都是干活的实在人,他们特别享受干活的过程,把活儿干完了,非常怕表彰或者成为注目焦点,他们很快就要退场了。然后见风使舵享受成果的又该登场。我不讨厌见风使舵者,因为他们聪明有眼色,知道自己扛不下来的活,马上腾位。我怕蠢人,形势看不清,不知进退。
我以前哀叹上天,为何对人那么不公平。好人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
今年我46,我觉得上天特别公平,早已实现共产主义。让喜欢干活的人干活,让喜欢摘桃的摘桃,各得其所。换个位置,谁都不爽。各就各位才是对人最大的奖赏。
我现在的进步,是能正确理解出嘴挑刺的人。这些人就像放大镜,他们的存在,是为了让喜欢干活的人,把活儿干得更好。
(责编:vha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