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日剧《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脱力 但不丧

日期:02-24
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日剧

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

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

文/洪三宇

两个中年大叔,没有正当工作,也没法啃老,更当不了“包租公”,2020年冬季日剧《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コタキ兄弟と四苦八苦)》的主角,就是这两位“平成废柴”,也称“卢瑟”。

又一个“B面故事”

电视剧《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的导演,是在日本颇有地位的山下敦弘。他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也就是聚焦于“小人物”。用其本人的话说,就是“需要更多的B面故事,而不是大家一起狂欢的A面娱乐大作”。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往往都不是什么社会成功人士,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深刻思考,日子能过一天就是一天……总而言之,就是一些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加上那么一点点恶趣味。在山下敦弘导演的代表作,人气电影《不求上进的玉子》(2013年)里常年不出门的“蛰居族”那里,观众已经看到了这样一个“B面故事”。

《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同样也是如此。故事里的两位主角,古泷一路与古泷二路两兄弟,从任何意义上说都是社会竞争的失败者。顺便提一句,本剧“古泷”这个古怪的姓氏,就是取之这两个角色的扮演者(古馆宽治与泷藤贤一)的姓名首字。

哥哥古泷一路在剧中登场之初,便在咖啡馆里努力研读着英语书籍,仿佛一副知识分子的做派。但很快观众就会发现,这实在是个假象。虽然此人曾经在大型补习机构当过英语教师,但却因为被学生评为“上课最无趣”而惨遭解雇,只能每日以读书消遣,还死要面子地宣称自己只是在“休假”。年届中年的古泷一路父母亡故,从未结婚,一人蜗居在狭小的公寓里。直到八年前失和的弟弟古泷二路突然不告而来。这位古泷二路相比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不说其外表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甚至从来也没有过工作,一直当“家庭主夫”,当妻子终于对他无法忍受而提出离婚后,古泷二路自然也就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无业游民。

一个是长期失业者,一个干脆是一直无业,《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的故事,就是围绕这样两个“社会边缘人”展开。显而易见,在被医疗剧、职场剧、刑侦剧乃至情感剧“统治”的日本黄金档电视剧里,主角动辄就是大牌律师,职场精英,当然不会有这号不入流人物的位置。因此,《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只是一部周五晚间24点播出的“深夜档”电视剧。

话说回来,“深夜档”电视剧的收视率自然无法与黄金时间相提并论,但质量却未必与收视率成正比——比如大名鼎鼎的《深夜食堂》。这是因为日本的深夜剧有自己的特色,比如通常情况下,单集长度在30分钟左右,比一般日剧更加紧凑。这当然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午夜时分,除了天生的夜猫子,观众的精神比较涣散,是该睡觉的时候了。但更重要的是,大概也只有在“深夜档”的非黄金时间里,日剧才可以用略浮夸的表现形式探讨一个又一个敏感而晦涩的问题——在《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中,就是这两位老兄的中年危机。眼看人生一片晦暗,该往何处去呢?

“无缘社会”的润滑剂

恰好就在此时,由宫藤官九郎扮演的村田突然出现在两兄弟面前,并给两人介绍了工作。

这份工作实际让人啼笑皆非,是让古泷一路与古泷二路两兄弟充当“出租老爹”的角色,应客户需求而扮演各种身份,报酬是每小时1000日元(约60元人民币)。于是乎,古泷兄弟相继成了惨遭家暴女士的离婚协议见证人,婚礼典礼上假扮的男方亲戚,对于与心仪女生约会惶恐不安的大学生的“情感顾问”,乃至嘴上念叨着“3个月后世界即将毁灭”的职场女性的“陪聊”加“跑腿”……

剧情中的这种将本人作为商品出租,用于满足社交需要的设定,恐怕也只能令人联想到现实日本所谓的“无缘社会”。这个词首创于日本放送协会(NHK)电视台2010年1月播出的一档节目。当今日本社会中自认“没有亲人”、“与人没有关联”的无依无靠者多得令人吃惊,许多人相继失去血缘、地缘、社缘(以工作为中心构成的社会关系网),日趋孤立、人际关系渐渐疏离,于是也就出现了“无缘社会”。最可怕的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即便消失了也没有人知道或关注。

《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里那位职场女性就是如此,她所谓的“世界毁灭”其实是因为自己身患绝症而只剩下三月之寿。她没有家庭,于是变卖了房产,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疯狂“血拼”,并在一间海景房里迎接人生的谢幕。至于其同事们,直到她去世后才知道了这个消息。无怪乎NHK当年的一项调查表明,一年里日本孤独死去的“无缘死”案例居然高达3.2万例,触目惊心。

其实,在弟弟没有出现之前,《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里的古泷一路,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位“无缘者”。他失业后离群索居,不与亲戚保持往来,以至于养成了凡事都要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解决的习惯……在他身上,观众仿佛也看到了1980年代末期“泡沫经济”破灭后一代人的悲剧——在“失去的二十年”里,日本人引以为豪的“终身雇佣制”崩溃,“临时工”与“解雇”随之变成了许多人不得不面对的命运。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无缘者”,还是会有一定社交需求——比如,对古泷一路来说,就是在咖啡馆结账时与年轻的服务员小幸(芳根京子饰)顺便聊几句天。有人说,日本人大概是最喜欢把“寂しい(好寂寞啊)”挂在嘴边的人。他们不动声色地说着“好寂寞啊”,却在等待别人来帮他们排解这种孤独感。有的人甚至会去公用电话亭随便拨号码给陌生人,目的只是想要听别人说话,据说在日本每年这样的电话投诉就有上千件。不与朋友交往过深,却又想要排解孤独,这也催生了一些新的行业,比如陪吃陪聊的“话食屋”,当然也就有了“出租老爹”的需求空间。往好处说,古泷兄弟这样的底层人物,倒也是充当了“无缘社会”中的润滑剂,所谓存在就有其合理性。

中年大叔的“小目标”

由于古泷兄弟“不求上进”、“打零工”的身份所限,《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也没有一条很清晰的主线贯穿全剧,基本上只是记录了古泷兄弟日常的无所事事与偶尔承接“业务”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说,电视剧也因此显得有一些“无聊”(不少人的确用这个词来形容山下敦弘导演的电影),或者说是“脱力”。这个词汇的原意指的是一种身体的状态。人在剧烈运动过后,体内的组织因供氧不足会生成乳酸,导致人产生浑身酸痛无力的感觉。这其实是一个很有画面感的字眼——力量从身上脱掉了,给人的感觉大概是一种懒洋洋的、提不起劲的状态。

好在剧中不时出现的各种各样性格古怪的人物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节走向,还是可以让观众在“无聊”中寻获到某种冷幽默式的乐趣甚至是感动。《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的“出租老爹”遇到的每一个“业务”,大多有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那位“世界末日”不离口的职场女士实际是在感叹“自己的世界末日”自不待言,两人以“男方叔叔”身份参加的婚礼真相更令人瞠目结舌。原来,不但古泷兄弟是被人花钱请来凑数的,所有的男方亲戚都是如此,甚至新郎官也是一位女方雇来的演员!真正的新郎突然选择了逃婚,抛下了新娘与已在腹中的“令和宝宝”。这场如期举行的“虚假婚礼”的实际目的,只不过是取悦女方的父母——两位如期从偏远的冲绳离岛(西表岛)千里迢迢赶来东京的老人。毕竟,在这样的场合,即使只是善意的谎言与虚幻的幸福也好过真实的残酷。

“世界即将毁灭”

另一方面,“脱力”的潜台词,大概可以理解为“既然生活已经如此压抑烦人,就让我无所事事吧,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混日子”。这带有一点无可奈何和随遇而安,用一个字来概括的话,大约也就是“丧”。

不过,古泷兄弟倒是显得一点也不“丧”。弟弟古泷二路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心里也一直抱着与妻子重归于好的希望。哥哥古泷一路“自以为是”、“没有吸引力”而且“小气”——与胞弟失和的原因竟然只是后者未经同意吃掉了他买来的一只烤鸡。这样的负面性格,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影视剧中都是“蛰居族”的渊薮。然而,山下敦弘导演偏偏为其塑造了一个“失意不失志”的性格,在其内心深处,还是有几个小目标的。古泷一路在家“休养”长达两年时间,但半夜无人时,还是发出了“我还是想要工作啊”的呐喊(无论如何,“出租老爹”毕竟也是工作)。甚至他还悄悄地登陆婚姻介绍网站,显然对于孤老终身的命运,还是颇有些不甘心的。

这样的剧情安排,似乎又一次令人联想到了《不求上进的玉子》。在电影的最后,“蛰居”着的玉子与其父亲都在慢慢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玉子偷偷拍了艺术照,写了简历,父亲也开始试着和其他女性交往。这种看似微小的变化,却是他们内心从自我走向现实的开始。《古泷兄弟与四苦八苦》里的古泷一路又何尝不是如此。以此观之,纵然“无缘社会”已经成为日本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本剧制作方恐怕还是希望局面能够向着好的一面发展,而不是简单停留在“不求上进”。

(责编:v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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