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冰》到《破冰》 缉毒剧如何提高精神峰值?

日期:05-31
黑冰破冰行动涉案剧

《破冰行动》

《破冰行动》

国产缉毒剧《破冰行动》艺术化地还原了广东雷霆扫毒“12·29专项行动”案件惊心动魄的全过程,在聚焦集体制毒、跨国贩毒、腐败护毒等触目惊心的犯罪行为的同时,深入描写了以李飞、李维民、赵嘉良等人为代表的缉毒力量面对极端复杂危险的局面,敢于与制毒贩毒势力坚决斗争,与内部腐败分子拼死较量的英雄主义精神,塑造了新一代缉毒警察的群像。该剧开播后获得了观众和媒体的热烈关注,如今收官在即,豆瓣评分仍维持在8.0,在央视八套的收视率与网络热度持续攀升,可以说是缉毒剧一次成功的类型破局。

“触冰”:

缉毒剧的历史溯源与类型生成

上世纪末,涉案题材电视剧异军突起,一度成为具有广泛受众基础的类型剧,其中以注重通过刑事侦缉技术来展示反犯罪行动的刑侦剧,和侧重英雄崇高形象塑造的公安剧为主要表现形式,包括《刑警队长》《英雄不悔》《中华之剑》《犯罪升级》等作品。而毒品走私这类犯罪问题更多是作为单个案件穿插在刑侦剧和公安剧的叙事话语当中,侧重点也主要是破案细节展示和警察群像塑造。

“缉毒”作为叙事主体正式“触冰”进入涉案剧并形成固定模式,始于《永不瞑目》和《黑冰》这两部作品。前者主要讲述女刑警欧庆春与热情、单纯的大学生肖童为了缉毒事业而忍受爱情的煎熬和人性的考验,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献祭青春、爱情和生命。后者主要刻画年轻美貌的公安卧底汪静雯在与高知贩毒分子郭小鹏的较量中,并没有因为炙热的情感而丧失捍卫正义的理性。观众在毒枭嚣张的外表下,看到了他们扭曲的人性和灵魂深处的丑陋。这两部电视剧都将理想化的缉毒英雄拉回现实,塑造主角情感和性格的多重维度,开始向观众展示人性善恶在犯罪问题中的矛盾状态,在贩毒与缉毒的博弈过程中穿插爱情元素,结合悬疑的案情走向体现法制的理性,同时对比强化人物感性的心理诉求。

这其中最明显的是《黑冰》。作为缉毒剧,《黑冰》打破了以往犯罪者扁平化的角色设置,从变态残忍、冷血极端转向了反派人物性格复杂性、丰富性和内在张力的刻画。其中郭小鹏甚至为了爱情泄露贩毒的核心机密,为了尽孝甘愿冒着被捕的风险。这种人性的反差消解了善恶绝对的二元对立,为缉毒剧塑造丰富的人物形象提供了借鉴。但是,这种缺乏底线的复杂人性刻画也导致了观众价值认同的困惑,而且过多使用爱情元素来安排叙事也使缉毒剧创作陷入某种模式化,导致其社会和审美传播效果出现一定偏移。

经历了十年左右的冰冻期之后,直到《湄公河大案》(2014)和《谜砂》(2016)两部优质作品出现,“缉毒”题材才再次登上荧屏,包括《卧底归来》《刀锋下的替身》《猎毒人》《真爱谎言之破冰者》等剧集先后出现。这类作品叙事切入角度、人物形象塑造和受众定位更加多元,“纪实性”被戏剧化的推理技巧取代,偶像、悬疑和离奇性元素增多。而《破冰行动》在台网联动效应中走热则彰显着该类型的又一次突破。

“除冰”:

缉毒剧的类型更新与文化升维

《破冰行动》口碑和流量俱佳离不开导演傅东育[微博]在缉毒剧类型化上的深入探索。它打破了传统缉毒题材剧单纯注重刑侦细节、以情动人的类型程式,也摆脱了当下网络剧过分追求趣味性、观赏性和网感体验的束缚,进一步升华了以李飞、李维民在“除冰”行动中表现出来的英雄主义、集体主义之外的个人信仰和精神峰值,深入剖析了毒品这一黑色“恶”的社会和文化根源,从而实现了缉毒剧的类型更新与文化升维。

该剧的美学新质和文化内涵主要体现在下面两个方面。

缉毒原型链接宗族文化与反腐元素,打破了早期类型与观众的隐形契约。电视剧艺术往往可以通过添加新的类型因子来突破受众既定的审美期待,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叙事效果。在《破冰行动》中,最具冲击力的就是它超越观众认知范畴和接受尺度下的现实主义美学品质和别具一格的故事架构,宗族文化和反腐元素的加入让缉毒题材增添了新的审美质感与文化思考维度。虽然之前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涉案题材电视剧不在少数,但从故事原型来看,《破冰行动》取材的2013年广东“雷霆扫毒行动”则具有绝对的震撼性和“神话”色彩。这使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能与故事文本形成强烈互文,获得以往缉毒剧罕有的审美体验。

剧情开始不久,经过快节奏的铺陈之后,一系列调查和人物关系开始交织错杂地出现,观众隐约能感受到毒品罪恶链背后隐藏着的大小“保护伞”,其中复杂的关系网伴随着剧情推进形成诸多悬念。围绕陈光荣、马云波、陈文泽、“老人家”的犯罪腐败势力使剧情回环往复,赵嘉良与蔡成功的身份虚实使案情疑窦丛生,同时塔寨村内部严密和秩序化的宗族关系与产业化贩毒现象挂钩,林耀东、林耀华和林宗辉的另类毒枭形象远远超出了观众原先对于贩毒问题单一的认知理解,而陈珂、马雯等女性角色也超越爱情话语来丰富关联角色的立体形象,发挥叙事辅助功能。这使得《破冰行动》在传统缉毒剧流程化叙事之外断开了与观众熟悉的心理链接,形成了缉毒、推理、动作、反腐、爱情、家庭等多种类型元素的混搭,其美学表达上的多维性与故事世界的复杂性形成同构,从而实现了通过美学魅力激发观众进行社会文化反思的效果。

以毒品为棱镜折射人性的多维剖面和信仰的精神价值,实现了价值表达与叙事向度的统一。涉案题材剧中关于“恶”的鞭笞在一定程度能引发广泛的社会反思,起到道德警示的作用,而关于“善”的颂扬往往能凸显正义理念。传统缉毒剧更多是通过这种善恶对立来传递主流价值观念。而《破冰行动》却呈现了人物更加复杂的多维剖面。导演特别注重研磨人性,探讨毒品给他们带来的生存困境和信仰考验。

剧中林耀东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典型人物。为了使村里实现“幼有所育,老有所养”,他竟然通过集体贩毒来办学校和工厂带领全村致富,同时又禁止村里人私自制毒和吸毒,维持禁毒模范村的形象。这种分裂的人格在他仔细擦拭祠堂门前挂的族规牌匾的同时又和儿子大谈贩毒事业一幕表现得淋漓尽致。林耀东那儒雅亲民的领导气质和冷血狠辣的大毒枭形象犹如亚努斯的两副面孔,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不寒而栗。而李飞始终具备某种脱离周围环境影响的无畏精神,队友宋杨的牺牲,公安系统内部的信任危机,身边亲近的人陷入涉毒嫌疑都转化为他追寻真相的动力。李飞对正义的执著追寻让观众在毒品的黑色世界中感受到了信仰的宝贵和正义的终极价值。

此外,《破冰行动》注重还原人物在社会中的生存境况,深挖人性质变背后的驱动因素。这种因素在法律范畴属于越轨行为,而往往在情、理层面能激发观众的同情,达到某种道德劝喻的效果。赵嘉良是剧中的另一个典型形象,妻子因缉毒而死,自己也因历史的原因离家赴港,成为身份不明的人物。为了和李维民的约定,为了寻找妻子死亡的真相,二十余年来以身犯险,在黑社会、商人、线人、卧底等多重身份中生存,但对毒品的痛恨与对毒贩的决绝却从未改变。他、李维民和李飞明暗双线的设定,架起了父子两代缉毒警察对缉毒事业牺牲奉献的崇高精神形象,打动了观众。可见,造成这些人现状的深层动因是导演在揭露毒品罪恶中想要深入探讨的主题,但在探讨人性丰富侧面的同时,剧中一直有正义与信仰的边界在匡正其价值方向。这也超越了早期缉毒剧因单纯复杂人性论导致的观众对人物价值认同混乱的问题,达到了艺术叙事与价值表达的统一。

当然,该剧在艺术处理上也还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在叙事节奏的把握上,存在前紧后松的问题;类型元素的搭配上,调查推理的介入也没有很好地和整个叙事走向配合好,影响了整体的叙事节奏;在人物塑造上,林耀东的行为逻辑还不够有力,女一号陈珂的叙事功能较为模糊。另外,对塔寨村集体制毒贩毒的社会根源揭示得还不够充分,虽然有吴刚[微博]、任达华[微博]、王劲松[微博]这样的老戏骨支撑全剧的表演质感,但整体上稍显平淡,没有如吴刚在《人民的名义》中那样让人难忘的表演品质。但总体上,《破冰行动》称得上是缉毒剧类型化创作上的一次创新实践,它更广泛地映射到毒品背后群体之间的生存境况和现实矛盾,具有超越故事文本之外广泛的社会和法理意义。

(文/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教授)

(责编:珞小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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