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佳士得拍卖行撤下“霸王龙”化石标本拍卖委托方称“需要进一步研究”。
据21世纪经济报道（梁信）：拍卖场上每年都有新的艺术品被藏家以天价拍走。但如今，全球艺术市场上最热门的拍品却可能既不“新”，也不“艺术”——它们历经数千万年的历史，而且常常只出现在自然历史科学博物馆里。以往，数量稀少且极具科研价值的恐龙骨骼化石绝大多数都被纳入博物馆的馆藏之中；现在，恐龙化石也越来越频繁地亮相于国际拍卖行和画廊，并逐渐成为超级富豪们竞相追逐的珍稀品，其市场表现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1997年，历史上第一具进入拍卖场的霸王龙骨骼化石Sue以83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5728万元）成交；到2020年，全球现存最大霸王龙化石之一的Stan在纽约佳士得更是以318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18亿元）打破了有史以来所有的恐龙化石拍卖成交价纪录；2022年5月，一具体型较小的恐爪龙化石也以124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8496万元）的高价成交。就在刚刚过去的2022年12月，纽约苏富比带来的一具估价在1500万至2000万美元的霸王龙头骨Maximus，最终以61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4182万元）成交。
甚至连恐龙化石的碎片也是价格不菲。例如，剑龙尾巴上的一根尖刺，价格就超过了2万美元；而霸王龙的一颗牙齿，更是在10万美元以上。蓬勃发展的恐龙化石市场，让国际拍卖行越来越意识到这种史前巨兽拥有着惊人的市场价值潜力。
恐龙骨骼化石到底有着怎样的魅力和价值？业界究竟是如何看待恐龙化石被藏家纳入私人收藏的呢？
恐龙化石走进艺术市场
提到化石，我们往往会跟古生物历史和科学研究联想到一起。但除了自然科学的研究价值之外，恐龙化石自带的雕塑感和美感还吸引了世界各地爱好当代艺术和古董收藏家的青睐。
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高级恐龙专家Paul Barrett教授表示：“过去，购买化石是专业的古生物研究者和收藏家的专利，而现在收藏恐龙化石的人中越来越多是对艺术更感兴趣的收藏家。恐龙化石十分稀有，因而具有了审美价值。霸王龙是一种可怕的捕食者，而收藏家可能会对此产生共鸣，所以恐龙化石能以艺术家所不能的方式来反映拥有者的个性。”
佳士得科学及自然历史部主管James Hyslop也表示，人们对史前恐龙化石高涨的兴趣，要归因于看着《侏罗纪公园》系列电影长大的一代人。“人们喜欢恐龙这个主题，实际上是看重它所代表的更深层次的含义——科学发展与通俗历史的深度结合，以及不断探索和开拓新天地的兴奋。”
当然，除了上述原因之外，正如优质葡萄酒和特殊纪念钱币一样，收藏化石也是一种投资方式。2018年，佳士得曾经以12.82万美元的价格拍出一枚完整的象鸟的鸟蛋，这个成交价相比拍前6.4万美元的估价翻了一番。据Hyslop估计，若是往前倒推5到10年，类似的恐龙化石售价在当时仅需要2.5万至3.8万美元左右。因此每一次恐龙化石的拍卖和购藏都能吸引到不少名人和超级富豪们参与竞逐。像是好莱坞知名影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和尼古拉斯·凯奇（Nicolas Cage）就曾经为了一块价值27.6万美元的恐龙头骨展开过激烈的竞价战。
由于化石的形成条件复杂且特殊，化石标本的发现和发掘又带点运气成分，存世至今的恐龙化石十分稀少。Hyslop曾在一场线上记者发布会上表示，从6600万年前白垩纪至今，能以化石型态留存下来的几率仅一千八百万分之一。
恐龙骨骼出土时，由于长年风化侵蚀等原因，通常难以保持完整，要构建一套完整的恐龙骨往往还要加入恐龙骨复制品。Theatrum Mundi画廊的艺术品经销商Luca Cabler表示：“恐龙化石已经成为一种收藏趋势，但很少人知道重建和修复一具恐龙化石背后所需耗费古生物学家、工匠、设计师和学者的巨大工作量。”而上述拍出了史上最高价的Stan的头骨，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同类化石中保留最完整的头骨之一。
正如奢侈品不同品牌之间有三六九等之分，恐龙化石市场也有着自己的分级分层：质量和稀缺性、完整性，基本决定了价格的档次；此外，与食草恐龙相比，食肉恐龙的价格会更高。以强大凶残的霸王龙为例，它几乎等同于恐龙中的“爱马仕”，不仅最受藏家的欢迎，单就成本已经在人民币2000万到7000万元之间。而同为著名大型肉食性恐龙之一的异特龙，价格一般在人民币700万到1000万元之间。但如果是一只中等体型的食草恐龙梁龙的话，则需要花费人民币约350万到700万元。
拍卖的道德讨论
由于古生物学家往往需要通过化石来研究早已灭绝的动物如何生活、行动，因此无论是骨骼本身的化石还是牙齿、足迹都是重要的科研线索，有着无法复制的科学价值。但随着化石需求的激增，越来越受欧美藏家的青睐，全球科学家们却开始为恐龙化石感到担忧。
Paul Barrett指出，大多数博物馆都没有资源在动辄上百万美元的拍卖场上与超级富豪们进行竞争，因此很多有价值的化石最后都落入私人藏家手里，与科学家们失之交臂。除此之外，高涨的交易价格也很可能会鼓励非法挖掘的出现。化石挖掘在一些国家是一门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生意，他们被称为商业考古学家，从事专门的化石发现和挖掘工作。但高额利润同样催生了许多没有专业技术的非法化石盗猎者和走私者出现。像上文提到“小李子”与尼古拉斯·凯奇竞购的那枚霸王龙头骨，虽然在拍场上由后者拍得，但后来这枚化石被发现是从蒙古国非法走私得来，因此这枚头骨化石最终由蒙古国政府收回。
古生物学家Bolortsetseg Minjin表示，这些盗猎者并不具备专业技术，只为寻求能赚钱的部位，可能会发生“为了获得牙齿而毁掉整个骨架”的情况，对标本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Bolortsetseg Minjin说：“他们将其当作商品来对待，但这些化石是无价之宝。”
而科学界与化石拍卖的“斗争”其实也一直未曾歇息。早在1997年第一具霸王龙骨架Sue拍卖前，就已经有古生物学家公开对拍卖恐龙化石提出异议。他们担心这具恐龙骨骼化石最终沦为私人藏品，会让古生物学失去了意义重大的研究标本。所幸最终这具恐龙化石由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史博物馆拍走。
2018年5月，Agutte拍卖行的恐龙化石拍卖举行前，代表2200多名国际古生物学家的古脊椎动物学会曾致信拍卖行，要求其取消此次拍卖。信中表示：“我们敦促你们重新考虑出售这具具有重要科学意义的骨架，具有重要科学意义的脊椎动物化石是我们集体自然遗产的一部分，应该成为公共收藏。”
在2020年举行的拥有6700万年历史的霸王龙骨架Stan的拍卖前夕，也曾同样引起科学家的恐慌。而据目前最新消息显示，Stan将在新建的阿布扎比自然历史博物馆内存放展出，并且由科学家来专门看护，继续用于教育和研究目的。
但就在去年7月底，苏富比在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举办的“极客周”拍卖会上，一具具有近7700万年历史的戈尔冈龙完整化石骨架以61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4182万元）的价格拍出，成为了拍卖史上首例被私人买家拍下收藏的戈尔冈龙化石。
“私人收藏家经常捐赠或借出藏品给博物馆用于永久或长期的观察和研究，大多数收藏家都对化石的研究和保存都充满热情，与他人分享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藏品也很常见。”苏富比高级副总裁Cassandra Hatton对Artnet表示：“这些标本已经存在了数百万年，而且还会存在数百万年；虽然它们可能无法在拍卖后立即供科学家研究，但它们肯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再次回到科研之中。”
科学家一般需要大量标本才能对区分物种的特定特征做出有根据的判断。而戈尔冈龙迄今为止仅发现了20具骨架，原本现存数量已稀少，再加之又失一件标本，对收集科学数据的科研影响和损失实在难以估计。因此，本次拍卖也引发了多位科学家对私人收藏恐龙骨骼的强烈不满和反对。在爱丁堡大学工作的美国古生物学家Steve Brusatte表示：“恐龙正在成为一种在全球市场上交易的商品，一种只有最富有的人才能负担得起的奢侈品，与名画、老爷车或美酒没什么不同，最终只会沦为富人的玩具。一个富豪买走了一具恐龙骨架，将它放在他的豪宅的门厅里，那么这具骨架实际上就失去了所有的科学意义。”
而来自印第安纳大学地球与大气科学学院的主席兼教授Paul David Polly同样指出：“全世界的人民与科学家都应享有参观研究这些骨架的权利，现在它被当成了一种商品被私人收藏，那么它就不会被用来做科学研究或者公开展览了。”他建议，希望私人收藏家将来能够将这具骨架捐献给博物馆，或者在博物馆出部分资金的情况下，与私人收藏家共享这具恐龙骨架。（原标题：恐龙化石在欧美频频拍出天价引科学家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