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瀑布的召唤

日期:06-07
瀑布甘宁

重庆万州大瀑布风景。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重庆万州大瀑布风景。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如果要推出中国瀑布的封面,我一直觉得应该是庐山瀑布,因为李白,因为那首家喻户晓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有诗和远方的召唤,庐山瀑布必然成为很多人拜访的瀑布。

千里迢迢去拜访大地上的瀑布,黄果树瀑布,壶口瀑布,诺日朗瀑布……大地上有多少河流就会有多少瀑布,我们经常把河流比喻成大地上躺着的树,瀑布是这棵树站着的样子。

二十多年前突然知道我的家乡重庆万州居然也藏有一挂大瀑布——青龙瀑布(也叫万州大瀑布)。甘宁河谷藏了它,两岸竹海藏了它,当然我们的眼睛也藏了它。

到处拜访瀑布,瀑布就在身边,我着实感到羞愧和惊讶!

事实上,青龙瀑布飞流直下,已经有了2亿多年的时光。

天空知道,大地知道,我们才知道。

美丽的青龙河从高高的铁峰山奔流而下,大家呼喊家乡的地名,也给青龙河流过家乡的河段取名为青龙河、甘宁河、瀼渡河。从高高的铁峰山到奔流的长江,高度让古老的河流形成四级瀑布。上游青龙河有高洞滩瀑布,下游瀼渡河有仙女滩和鲸鱼口瀑布。如果说古老的青龙河在作一场关于瀑布的报告会,甘宁河段的青龙瀑布必然是“重要发言人”。

走进瓜果之乡甘宁,到处是七彩的田园,油菜花,血橙园,草莓园,遍地的农家乐,这是铺在田野上的七彩瀑布,以这样的背景去拜水青龙瀑布,这是青龙瀑布巨大的背景图。

“仰步三天胜迹,俯临千丈奇观。”这是青龙瀑布景区大门对联,这是青龙瀑布的主题词,在甘宁,仰俯之间,处处壮景。

高峡出平湖,平湖水是静的,是铺在大地上的“小夜曲”。

大瀑布水是动的,是挂在山崖上的“交响乐”。

奔着震天的水声走进山谷,拉开青龙瀑布的大幕有两种模式——

一种是静,踏着竹海中的青石板路,穿过长长的风雨走廊,听着山谷雷霆万钧的水声。青石板路上布满很多青苔,风雨走廊上挂满各种藤蔓,早些年只有采药的人知道这里藏着瀑布。“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还是这句诗表达了我们的心情。

走出竹海,走过陆安桥,陆安桥也是一座移民桥,据说,它原来在万州城中苎溪河上,三峡工程开工后,上涨的江水淹没了万州下半城,人们把这座古桥上一块砖一块砖编号,原样复建在青龙瀑布前方。江城万州的历史源头、来龙去脉,大部分都藏在江水之下。大家把陆安桥迁移到青龙瀑布前面,就是给古老江城城市史一个关键词,唤起历史的回忆。站在千年陆安桥上,仰望亿年的大瀑布高挂天空之下,这也是这方大地的大幕,天光大开,水光扑面,这是时光对时光的仰望。

一种是动,坐上竹林过山车,穿林海,听水声,千回百转,风驰电掣,一路惊叫,山谷回荡,也算给即将拉开的瀑布大幕铺垫一下。

观众入场,瀑布上场。

甘宁河一路走来,我们看水,我们听水,那是竹叶下的嘀嗒声,那是柳叶下的嘀嗒声,那是乡村屋檐下的嘀嗒声,那是斗笠蓑衣下的嘀嗒声,那是甘宁坝上的嘀嗒声,那是父老乡亲血管的嘀嗒声,它们赶集似的汇入甘宁河,走到这方高岩上,田园般的诗情集体苏醒,汇流成一条腾云驾雾的银色巨龙,以勇往直前的精神,无坚不摧的气概,势如破竹的阵势,排山倒海的力量,浩浩荡荡,金戈铁马,雷霆万钧,锐不可当。高岩上飞流的,青龙潭中涌动的,喷珠溅玉,雪浪翻滚。阳光照射,处处彩虹。这情,这势,这美,这壮,我们词语的仓库,贫穷得只剩下唯一的“啊”,甚至连这个叹词也被卡在了声道。

瀑布在地质学家那里名字很接地气,很有诗意,叫跌水,水在这里跌了一跤。甘宁河一路奔流,面对这道宽151米、高64.5米的陡岩,地质学家口中的跌水,在我们看来应该是跳水,走向高台,前赴后继,向前,向后,转体,抱膝……大瀑布仿佛甘宁河在这宽广高深的跳台上上演着河流最美的跳水。

青龙瀑布理解我们的心情,我们在台下欢呼,我们也能走进幕后互动。青龙瀑布呈弓形,好像用水的弯弓向天空向远方射出水珠,“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瀑布后面就有了一方水帘洞,披上雨衣,或者举着雨伞,走进水帘洞,就算走进大瀑布的化妆间。洞内观瀑,茫茫水帘,水雾弥漫,遮天蔽日,恍如仙境。青龙瀑布作为甘宁河上一方站着的河流,我们可以上下、远近、高低、内外观看,这就是青龙瀑布的坦荡。

穿过水帘洞,就到了弥漫着无数神秘传说的青龙洞。老实说,在甘宁,就算没有这方大瀑布,单是这几方洞、几片竹林、岩壁上的栈道,就足以让人神往。甘宁就是这么“奢侈”——地灵人杰。这里是三国东吴名将甘宁的埋葬地,这里是诗人何其芳的故乡。近万平方米的古老山洞,洞内似有仙气阵阵,洞外是声震如雷的天地水声和一道道彩虹,洞口是盘根错节的古树古藤,守望着清清的不老泉。更为神秘的是洞外岩壁上有一面自然天成的“天工画壁”,站在洞口仰望画壁,站在青龙潭竹筏上仰望画壁,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不同的角度,会读到不同的画意。它们在岩壁上有过多么漫长的时光,风霜雨雪在上面有过多少次的修改,我们不知道;天地通过这幅画要告诉我们什么,我们不知道,俨然天地密码。这里有天光,这里有天音,这里也有天画。

青龙洞前方是一方水潭,潭上随时都可以看见彩虹。水面上有很多竹筏,甘宁人撑着竹筏,竹筏上总有游客,飘荡着船工号子和甘宁鼓乐,这些都是附近的群众,过去他们在土地上耕耘,今天他们在水面上耕耘。甘宁人最自豪的话就是:“我们住在景区里!”他们在景区里表演甘宁鼓乐,出售甘宁瓜果,他们说这是比土地上更好的收成。甘宁鼓乐是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在水潭中表演,在古栈道上表演,激昂的鼓乐,飞流的水声,让这片古老的土地焕发出无尽的力量。

在陆安桥头买了一筐草莓,特别的新鲜,卖草莓的自然是甘宁人,他们邀请我们去他们地里摘草莓摘西瓜,去他们家开的农家乐吃柴火鸡、鼎罐饭,他们告诉我们,甘宁是万州办农家乐最多的乡镇,自己土地上产的蔬菜,自己圈里喂养的鸡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地永远不会辜负我们。

无数次阅读这方天地之间高挂的水的大幕,我却没有给它写过一点文字,大瀑布就在身边,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拜访,有的是时间去记录。袁枚说过一句话“书非借不能读也”,自家的瀑布,自家的天地之书,我确实到了该给这方瀑布记录一些文字的时候。

李白是万州人永远敬仰的诗仙,因为他流连万州城西岩“大醉西岩一局棋”,万州人将这座山改名叫“太白岩”。李白离开太白岩曾经两次到过大瀑布,遗憾的是他先望见的是庐山瀑布,面对甘宁河谷这挂天地之间水的大幕,只好题下“壮观”二字,让石匠刻在崖壁。只是那个“壮”字右上角多了一点,大家起初都以为是李白酒喝多了的缘故,当我们望瀑布、拜古洞、听深潭,我们才明白这是李白独特的表达。汉字三点成水,李白在“壮”字上故意增加一点,那是对这方壮观的水的惊叹吧!

诗人何其芳从小生活在甘宁,他也没有给家门口的瀑布留下一些文字,他看懂了“壮观”上多出的那个关于水的点,诗仙李白没有写,他也没有写……

诗仙李白、诗人何其芳面对大瀑布迟迟没有动笔,我等记录的瀑布只能算是给这方“水世界”的说明书,或者是邀请书——

青龙瀑布,一汪水在召唤,那里期待更多飞扬的文字!(作者: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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