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塔,两代人

日期:07-24
林业局

“防火瞭望要认真、细致,要照顾好自己。”朱彩芹念叨着,防火期临近,她嘱咐着即将上山守塔的丈夫、儿子、儿媳。

1988年,22岁的朱彩芹跟随丈夫王学堂进入黑龙江省沾河林业局的森林防火部,组成当地第一座“夫妻塔”,她也成为沾河林业局第一个进山上塔的女瞭望员。

三十多年如一日,朱彩芹和王学堂守在651塔上,当好守护大森林的“眼睛”。

如今,朱彩芹已经退休,她的丈夫王学堂将和儿子王刘洋、儿媳徐盼一起,继续守护这座小塔。

一座名为“彩芹”的瞭望塔

651塔现在也叫“彩芹瞭望塔”,以“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劳动模范”获得者朱彩芹的名字命名。由于地势高、通信辐射面广,651塔承担着沾河林业局有限公司施业区森防通信的大部分传递中转任务。

防火瞭望员的主要工作包括瞭望管辖区内有无烟点火情,观察风力、风向等天气情况,信息的上传下达、及时记录等。朱彩芹说,忙起来的时候,“一点儿空闲也没有”,电话一个接一个。

在防火高风险期,塔上需要有人全天候值班。24米高的651塔,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内,只有一张放着数字式对讲机、对讲机信号中继台等设备的小桌,一个长约1.5米、宽约1米的小床和一个小炉子。

“第一次上塔的时候,腿酸得不行,直哆嗦,心都要蹦出来了。”朱彩芹说,自己有些恐高,尽管很害怕,但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朱彩芹回忆,第一次见到对讲机等操作设备时,朱彩芹感到自己无从下手,是在丈夫王学堂的指导下才渐渐熟悉了业务。一开始,她经常拿着话筒却讲不出话,发现烟点时,常因烟火、低云、旋风带起的尘土而分辨不准,远近距离判断也时常出错。

要强的她每天晚上反复阅读《瞭望员手册》,将内容烂熟于心。在长期的瞭望观察中,她还根据工作实际,总结出一套计算烟点位置的特殊方法,能够准确报告出烟点的坐标位置。

“说话办事干脆利索,一点儿不拖泥带水。”这是同事们给朱彩芹的评价。多年来,她和丈夫准确发现报告各种火情火险、参与森林火灾扑救近百起。

一次外界火烧入施业区,朱彩芹所在的瞭望塔承担了大部分的信息传递任务。三天三夜,她和丈夫坚守在小小的塔台上。她几乎没有放下过紧握的话筒和笔,整整记录了两大本,成功转接信息千余条毫无差错。还有一次,王学堂下山背水,朱彩芹突然肚子疼得厉害。火情紧迫,她只能坚持工作。等到丈夫回来时,记录本已被汗水浸湿。

2009年的一次火灾,也让朱彩芹印象深刻。当天能见度不好,等指挥部发现火情的时候,火势已较大。“我当时主要负责和指挥部联系,‘调兵遣将’,派扑火队去救援。”朱彩芹说,当时情况危急,她和王学堂一边通话一边记录,着火时间、着火地点、派多少人、带哪些工具都需要一一核准。“到后来实在来不及,我就一手一个对讲机,进行上传下达。”为了不耽误指挥和调度,她坚持住在塔上。一道道扑火命令、一份份火情报告,通过朱彩芹所在的瞭望塔,迅速传达到扑火一线。

“这片林子就像我的孩子”

“其实这活儿只要用心,谁干都不差。”朱彩芹快人快语,丈夫王学堂话却不多。熟悉两人的朋友都说,朱彩芹的成就离不开一直默默支持她的丈夫。

王学堂比朱彩芹早一年参加工作,是朱彩芹在塔上的“老师”。朱彩芹逐渐上手后,王学堂就主要负责辅助和后勤工作,让朱彩芹能够安心守塔。

小兴安岭深处,一塔两人三餐四季。山里哪个季节最好看?朱彩芹说是鲜花盛开的春天,王学堂觉得是色彩斑斓的秋天。“但我们都没工夫欣赏,春天草木发芽前和秋天落叶后,都是防火高风险期,一刻也不能放松。”朱彩芹说。

他们最先感知着四季的变化,也伴随着草木生灵的成长。“红松、樟子松、云杉、冷杉,塔前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栽的树一年比一年高。”王学堂觉得这些树木就像孩子,照顾它们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然而,夫妻俩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照顾自己的孩子。1992年,王刘洋出生,儿子的到来并未改变他们的工作节奏,稍微大一点就被抱着进山。一天中午,夫妇俩在塔上忙于工作,3岁的王刘洋在塔下找不到父母,竟然自己向塔上攀爬。“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快爬到塔顶上了,太危险了。”如今回想起来,朱彩芹仍心有余悸。

还有一次,夫妻俩在塔上干活,4岁的王刘洋为了追野兔越跑越远。“在塔上叫了好多次也没人应。”朱彩芹慌了神。正值防火高风险期,她不敢离开瞭望塔。丈夫在塔下寻找近一个小时,才在林中找到已经睡着的儿子。“万一被狼叼走了可怎么办!”时隔多年,朱彩芹依旧红了眼眶。

山中生活,困难很多。“刚开始电都没有,我们点蜡烛,一个防火期三个月,发的蜡烛有限,得省着用。”朱彩芹说,后来通了电,“刚开始供电电压不稳,灯总是闪,眼睛都看不清楚。”以前塔下不通车,夫妻俩的交通工具只有一辆自行车,每年3月,积雪尚未消融,他们就要背着20几斤重的物资步行3公里,再骑行6公里,才能到塔下。

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进山,在炎热的夏季忍受蚊虫叮咬,防火期吃不到新鲜肉类和果蔬,远离都市繁华……这些足以“劝退”很多人的困难,却是他们守了30多年的日常。

把一切奉献给大森林

“以前我挺不理解妈妈的,觉得她对我有亏欠,现在自己当了瞭望员,感受到肩上的责任,也更能了解父母的不易。”王刘洋说。

黑黑瘦瘦的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和妻子徐盼像是父母的翻版。徐盼觉得,在外人眼里婆婆朱彩芹因为工作获得过很多荣誉,但背后的付出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对于普通女性来说家庭和事业很难两全,我婆婆真的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大森林。”

受父母影响,王刘洋和徐盼也在沾河林区担任瞭望员。今年春天,二人接到调令,由原来的473塔调到651塔,和尚未退休的父亲王学堂一起接力守护这片承载着两代人故事的森林。

每年的防火期,森林防火瞭望员们要在山里待6个月左右,食物以干菜、土豆和速食品为主。塔下不到15平方米的小屋是朱彩芹夫妇曾经的小家,屋子里有不到2米长的火炕,桌子上放着信号不稳的小电视。

在林区长大的朱彩芹并不觉得有多苦,但对曾在哈尔滨打工的儿媳徐盼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活泼开朗,踏实能干,是个爱笑爱美的“90后”姑娘,可一进大山,她的生活就突然变了模样。

不能吃喜欢的火锅,没有室内厕所,夏天不能穿漂亮裙子,有时甚至还会断网断电。每年有近半年的时间,徐盼的活动范围都在这片很少有人出没的林子里。

“化了妆也没人看。”徐盼笑着说,却没有抱怨。为了结束夫妻俩聚少离多的日子,她选择和丈夫一起守塔。现在她也会带着女儿进山,“我女儿可喜欢森林了,就愿意跟着我们上塔。”

爬上高高的瞭望塔,周围的森林和远处的山水尽收眼底。王刘洋夫妇没时间欣赏风景,而是快速进入工作状态,连接电路,给设备开机,观测周围情况。塔上的小屋,站两个人就很拥挤。

透过瞭望室的窗子便能看到山中日出日落,晴朗的夜空中不时有流星划过,可瞭望员的工作并没有这般诗意。“以前觉得夕阳可好看了,现在看多了没啥感觉。”徐盼说。对于这对沾河林业局最年轻的夫妻瞭望员来说,这份工作是责任,也充满挑战。

继续坚守“夫妻塔”

忙碌的工作让朱彩芹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她患有红斑狼疮,由于常年服用激素药物,她的股骨头坏死,平时出门需要拐杖协助。患病后她依然坚持上塔。不能受紫外线照射,她就“全副武装”戴上口罩和帽子。

“这工作不容易,但总得有人做,我不奉献谁奉献呢。”2018年的秋天,朱彩芹正式退休。如今退休近5年,她还常常将“我还没干够呢”挂在嘴边。回忆起塔上惊险又辛苦的时光,她说,“守了一辈子的大森林,我真的舍不得。”

如今,丈夫、儿子、儿媳一起守护“彩芹塔”,朱彩芹既不舍又高兴,“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希望他们好好干,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面粉、方便面、杂粮、罐头、重20千克的桶装水……王刘洋的车上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上山后要用到的物资。“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我们3个月都不会下山,每次物资都得准备充分。”徐盼说,在防火高风险期,塔上必须有人盯着,夫妻俩往往一个住塔上,一个住塔下。

“这是在瞭望时候用来定位的地图,如果发现哪有着火点,先定位,再用量角器测量……”话少的王刘洋兴致勃勃地向记者介绍地图的用法。他手中的地图已有20多个年头,粘在一块木板上,贴满了胶带。

“以前要步行五六公里,现在车能直接开到塔下,模拟对讲机也都换成了数字对讲机,还有太阳能电瓶充电。”王刘洋说,随着条件改善,他们要做得更好,继续在这座“夫妻塔”上坚守。

“我没啥困难,还有很多同事比我的条件还要艰苦。”王刘洋说。据了解,在沾河林业局,像这样的瞭望塔还有22个,条件最艰苦的,要徒步4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还有许多森林防火瞭望员像朱彩芹一家一样,在孤独中迎着日出,守着星辰,用耐心和爱心守护着森林。

(记者戴锦镕王君宝谢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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