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戏曲行当的划分，沈栋梁算是“净”角，即俗称的“花脸”，他的脸谱是复杂多变的。“沈栋梁这个人不仅坏、阴险，还有多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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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杨莲洁首席编辑吴冬妮校对王心
由辛爽执导的12集生活悬疑剧《漫长的季节》，在腾讯视频收官，大多数角色的命运都各有令人唏嘘感慨之处，唯有沈墨的大爷沈栋梁的“下线”赢得了一片叫好。该剧对沈栋梁的“坏”刻画得非常真实，演员又把这个坏人塑造得很生动，以至于不少网友在追剧过程中将角色与演员混为一谈，导致沈栋梁的扮演者侯岩松在网上挨了不少骂。
▲悬疑剧《漫长的季节》中，侯岩松饰演沈墨的大爷沈栋梁。受访者供图
侯岩松是中国国家话剧院的著名演员，曾主演过《伏生》《赵氏孤儿》《四世同堂》等优秀的话剧作品。作为一名从传统戏曲（吉剧，新中国成立后在二人转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新剧种，因其诞生地长春是吉林省省会而得名）行业走出来的专业演员，他善于通过形体和声音去塑造并丰富人物，让观众去想象并感受镜头之外的生活。剧中，沈栋梁对沈墨做的一些比如捏衣服花边的小动作，以及给她剪指甲时哼唱的《小星星》，都是侯岩松在剧本基础上的再创作。
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他表示，能让观众痛恨沈栋梁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只不过这样的“深入人心”对演员来说未免有点残酷。在他看来，沈栋梁身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恶”，但在生活当中他又表现得平易近人、和声细语，“这正是人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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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懋珍是“文丑”，沈栋梁是“花脸”
今年尚未过半，侯岩松已经有两部影视作品播完。一部是年初播出的根据马伯庸小说改编的古装历史悬疑剧《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以下简称《丝绢案》），一部是不久前收官的生活悬疑剧《漫长的季节》。
他在《丝绢案》里饰演了仁华县令方懋珍，平时胆小怕事，信奉清静无为，不喜升堂理事，更热衷于在后院陪女眷打麻将，被当地百姓讥讽为“方石像”。但到了丝绢案的关键时刻，他的决断，流露出其内心的正义感与是非观，他的行动则显示出他善于洞察、懂得变通的智慧。
▲在《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中，侯岩松大胆运用喜剧方式诠释方懋珍一角，并在表演中加入了戏曲技巧。
侯岩松早年曾是一名专业的吉剧戏曲演员，他在饰演方懋珍的过程中不仅大胆尝试使用喜剧方式来表现正剧人物，还运用了戏曲行走坐卧的身段来塑造人物。“我一直觉得古装戏的人物是应该有一点身段的，在语言表达上不能太‘水’、太生活，这是我在表演中不断探索的问题。”侯岩松按照戏曲里的“文丑”赋予了方懋珍很多的动作，比如他的神情，以及混乱的打戏之中，他跳上椅子、爬上厅堂的柱子，打戏结束后又泰然自若地下来，还有一套说辞，这都是“文丑”的路子，“既可爱可笑，又有智慧，不丢他官场那一套规则和礼节。”
正是在拍摄《丝绢案》的时候，《漫长的季节》选角团队找到了侯岩松，邀请他出演沈栋梁一角。按照戏曲行当的划分，沈栋梁算是“净”角，即俗称的“花脸”，他的脸谱是复杂多变的。“戏曲的脸谱是能体现角色内涵的。沈栋梁这个人不仅坏、阴险，还有多变性。”沈栋梁的复杂而多变，以及他没有流露在表面、潜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生活和内心，都是吸引侯岩松去塑造这个角色的原因。
剧中，马德胜（陈明昊饰）凭借沈栋梁家中的暖水瓶识破了他对沈墨（李庚希饰）的所作所为，打算开车把他带回桦林讯问。沈栋梁却在车上，没有其他人证的情况下故意用言语激怒马德胜，引发打斗。剧组工作人员透露，这场戏侯岩松从斜坡摔下去，再跟陈明昊一路打到蔬菜大棚里，两人都没有用替身，拍了整整一天，一度累到需要吸氧才能继续。侯岩松笑着回忆，剧中那个坡可能看上去不太陡，实际超过35度了，滚下来后胳膊和手上都是尖尖的碎石。但两个演员都要求自己上，真打真摔，拍到导演认为满意为止。“只要最后能让观众感受到真实感就好。”
▲沈栋梁被揍的这场戏，两位演员侯岩松和陈明昊都是真打真摔，直到导演满意为止。图片来自陈明昊微博
沈栋梁被揍的这场戏，不少观众在弹幕上表示“实在太解恨了”，但从剧情发展来看，马德胜的动手实际上是中了沈栋梁的圈套。他打了沈栋梁就无法再跟进这个案子了，再加上当事人沈墨已经“死无对证”，沈栋梁对沈墨做的恶就再也无人知晓。这也体现了沈栋梁“坏”的多面性和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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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是“恐怖童谣”《小星星》的始作俑者
辛爽上一部导演作品《隐秘的角落》让观众对童年熟悉的歌曲《小白船》有了完全不同的印象，这次的《漫长的季节》又让《小星星》也加入了“恐怖童谣”的行列。网友们调侃辛爽是“AKA童谣毁灭者”，实际上这次让《小星星》变身“恐怖童谣”的“锅”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侯岩松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拍沈栋梁给沈墨剪指甲这场戏的时候，侯岩松哼出《小星星》的曲调，给了辛爽创作上的灵感。他不仅保留了这个哼唱，还把《小星星》用做这一集的片尾曲，在沈栋梁的阴影盖住走出电影院的沈墨那一刻响起，留给观众巨大的想象空间。
▲剧中，沈栋梁在给沈墨剪指甲的时候，哼唱了童谣《小星星》，让整段戏变得更压抑，甚至恐怖。图片来自该剧官微
侯岩松透露，哼唱《小星星》曲调的表演也是源于生活。因为生活中他自己的孩子小时候学钢琴时，最开始练习的就是《小星星》，演那段戏之前他就想到可以用进去。“他不是为了剪指甲而剪指甲，而是在回忆小时候的沈墨多么可爱多么听话，在用这样一首乐曲来回忆。当时我也没有多唱，就那几句，观众就会感受到曾经的过往，这个孩子该是多么的害怕、多么的无助，那样的情形多么令人不寒而栗。”他也看到导演把《小星星》用到了巧云（刘琳饰）打电话回家安慰孩子的戏里，和大爷剪指甲时候的哼唱带给观众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这就是导演的能力，他懂音乐，能巧妙地使用音乐给每个角色添彩。”
在多年的表演创作中，侯岩松希望通过形体、声音去丰富角色，让这个角色有他的独特之处，而不是简单地还原生活。“一个角色的特别就特别在他的形体动作里、特别在他的声音和语言表达里。”具体到沈栋梁这个角色，除了哼唱《小星星》之外，他准备对沈墨施暴时冲大娘怒吼的“出去”也同样令人害怕，很多观众表示“吓得鸡皮疙瘩都起了”。这一声也是侯岩松的设计，他认为沈栋梁这一声“出去”近似于野兽夺食的嘶吼，就像狮子一边嘴里嚼着食物，一边喉咙里发出嘶吼赶走旁边的野狗。“我觉得声音也是在塑造人物。”
沈栋梁本就是一个将恶的一面隐藏起来的人，加上剧中他的戏不算多，侯岩松希望通过形体和声音的塑造，放大观众对这个角色“恶”的想象空间。比如和沈墨吃饭的那场戏，沈栋梁不经意接过沈墨手中火柴的动作，不仅是接过来，还有手的触碰感；再比如要求沈墨换上他新买的衣服，然后他捏完衣服小花边后还拍了下她的双肩，也是一种触碰；包括他让大娘去取东西，自己关上门的动作，会带给观众不适感，因为这并不是亲情的表达。“首先感谢编剧提供了这样的人物基调，演员走戏的时候，设计的细节又能得到导演的认可。像刚才说的关门，如果导演不从外边再来一个镜头，拍这两人被关在一个幽密的空间里，那演员所有的设计都是不成立的。”
▲侯岩松用形体和声音，把沈栋梁隐藏起来的恶展示出来。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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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要在局限之上，塑造高于生活的角色
侯岩松少年时在吉林长春就读，后进入戏曲学校学习吉剧长达6年之久。最初以老生开坯子，因为翻打功夫不错，后来也涉猎了武生、武丑的行当。1990年从戏曲学校毕业后，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被分配到吉林省吉剧团。工作三年后，内心难免躁动不安，想要改变现状，也想要有更高的追求。
回想起来，他很感激吉林省戏剧界的泰斗，也是吉剧创始人之一王肯。当初王肯听了他的想法后非常支持，还帮他写了两封推荐信。“这两封信是我在北京留下来的决心。”到了北京后，侯岩松因为探望吉剧团的前辈了解到了中戏。当时中戏的93表演干部专修班已经开班两三个月了，他写了一封自荐信，最后通过考试，成为93干修班的学员。
▲侯岩松从小学习吉剧，最终误打误撞成了一名话剧演员。受访者供图
“在这个班上，我得到了很大的改进。因为我以前是戏曲演员，戏曲表演要有亮相，说话停顿都会有一种范儿。梁伯龙（中戏表演系主任）先生一点一滴用戏剧理念给我改了过来，让我在追求自然、生活、松弛的表演中不断进步。”1995年从93干修班毕业后，正好赶上中戏与日本四季剧团合作的首届音乐剧班招生。因为他有戏曲的功底，既能唱也能跳，看到音乐剧班的招生消息，中戏的老师也推荐他去试一试，这次他同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戏第一届音乐剧班毕业后，有6位同学被选送去了日本的四季剧团做研修生，其中就有侯岩松。他们6位同学研修回来后，至今仍活跃在北京的各个艺术院校和院团。
▲侯岩松出演中国国家话剧院出品的话剧《恋爱吧！契诃夫》。图片来自中国国家话剧院官微
虽然，侯岩松出演的影视剧数量不多，但塑造的角色总能让人印象深刻。被问起什么样的影视剧角色会有兴趣接演，他表示像沈栋梁这样的角色已经挑战过了，感到满足了，希望能塑造别的不同的角色。“演员是有局限性的，不可能什么角色都能演。但是在局限性的基础上，我们要努力去塑造不同的角色。不能单纯地去还原和复制生活，在人物创作层面要有塑造感。这也是我这些年对表演的一个理解吧。”
责任编辑：刘德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