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日期:02-07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菩萨是众生的义工。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2004年,星云大师出席海峡两岸佛教音乐展演团活动。

台湾佛光山开山宗长、国际佛光会创办人星云大师于2023年2月5日辞世,享耆寿97岁。寺方遵照大师生前嘱咐,身后采“坐缸”方式圆寂。

大师圆寂后,《最后的遗嘱》一文刷屏朋友圈。这篇文章原题为《真诚的告白——我最后的遗嘱》,是星云大师在85岁生日时面向弟子的讲话,是他一生的总结,也是他交代后事的遗嘱。有人看后称:“句句慈悲,字字公益。”

文中,他写道:“我一生,服膺于‘给’的哲学,总是给人赞叹、给人满愿;我立下佛光人工作信条: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

他一生致力推动“人间佛教”,以文化弘扬佛法,以教育培养人才,以慈善福利社会,以共修净化人心。

星云大师俗名李国深,1927年出生于江苏江都。他生前给人讲起身世时,总说自己出生在“北伐军与军阀的战火中”。

被外婆带大的星云大师自幼与佛结缘。外婆是虔诚的佛教徒,虽然不识字却能背诵《阿弥陀经》《金刚经》。据悉,幼年李国深喜欢跟着外婆念佛,常跟随家人去寺庙参拜,3岁便与姐姐比赛持斋。

1937年,侵华日军血洗南京,千万百姓家破人亡,李国深的父亲在南京谋生,自此杳无音信。次年,李国深随母亲前往南京打听父亲下落,途中却被南京栖霞寺的志开上人看中。1939年,12岁的他剃度出家,成了当年栖霞律学院中年龄最小的学生,以师父志开上人出家的宜兴大觉寺为祖庭。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年轻时代的星云。

17岁时,星云得了疟疾,持续了一两个月之久。每天到了一定的时间,寒热交加,实在难以抗拒,“好像死亡就要降临”。有一天,正在奄奄一息、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一位和他差不多年龄的沙弥,给他送来了半碗咸菜,说是师父让给他送来的。

星云后来回忆说:“那半碗咸菜,真是比什么珍馐美味还要有价值。”

他边吃边流泪,在心中发愿:“师父,您怎么知道我有病呢?您怎么送这么好吃的咸菜给我呢?我誓愿将来一定要做好出家人,弘法利生,报答您慈悲的恩惠。”

1945年,星云进入有“佛教界北大”之称的焦山佛学院,饱读经书、学习佛法。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遇到”了另一位导师太虚大师。

此时,佛教处境危难。清代以来,除了丧葬超度,佛教和一般人并未发生太多关系。后来,军阀四起,战祸不断,政府主张‘毁庙兴学’,佛教被破坏殆尽。这时,太虚大师喊出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佛教兴亡,僧伽有责”。他提出了“人间佛教”的理念,主张佛教要跟人间发生关系,在人生前做一些好事而非死后超度。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2011年4月5日,厦门大学九十周年来临之际,台湾著名佛教界人士星云大师专程赴厦门大学宣扬佛法。

太虚大师的主张引发了青年学僧星云的强烈共鸣,“人间佛教”也成了他一生信奉的佛教理念。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菩萨不是静静地供着给人礼拜的,菩萨是活泼泼地为人间服务,为人间布施欢喜,为人间勤劳工作的行者,所谓‘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

1947年底,他奉师命回到宜兴大觉寺整顿寺务,其间担任了白塔小学的校长,教授国语、公民等课程;1948年,他创办了《怒涛》杂志;1949年,他组织了僧侣救护队,救死扶伤……

做的全是与人有关的事,践行的也都是与人有关的佛教。

为了让僧侣救护队接受专业训练,1949年,星云带领救护队70多人赴台,当时他的身上只带了12块银元。

初到台湾,星云衣食无着、饱受歧视,政治上被怀疑为“匪谍”,多次遭遇逮捕和审讯。他先后辗转于台湾的圆光寺、灵隐寺、法云寺,后靠给大和尚看守山林,安顿下来。

“每天清晨微曦乍露,我就得起床拉着板车,走十五里的黄土路,到市场叫醒菜贩,备办八十人份的柴米油盐,再匆匆赶回寺。早餐以后,我快速将环境清理整洁,又到井边打六百桶水,供全寺住众使用。日间还要负责厕所的清扫工作,那时缺乏刷洗用具,所以常常要用双手把垢秽扒尽。”

在一篇名为《义工与菩萨》的文章中,星云这样描述自己当初在圆光寺的义工经历。他说虽然每天劳役繁重,但他十分感谢寺主的收留,给予他工作的机会。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2019年,由公益信托星云大师教育基金、星云教育奖指导委员会主办的2019星云教育论坛。

当然,这只是他一生中诸多义工经历中的一段。他乐于做义工,“乐于做教育、文化、慈善的义工,甚至成立云水医院,做苦难者的义工。我不但自己当义工,同时乐于做‘义工的义工’。”

他说:“菩萨是众生的义工,义工是人间的菩萨。”

1952年,星云环岛布道,来到了当时经济条件较差、位置偏远、没有法师愿意留下的宜兰雷音寺。星云留了下来,并且一待就是十多年。

他一度在佛桌下过夜,后来好不容易有了间斗室安身,便趴在缝纫机上写出了《释迦牟尼佛传》《玉琳国师》等通俗可读的佛教书籍。

为弘扬佛法,星云不惜将些微稿费、嚫钱(泛指布施得来的钱)拿来购买佛教书籍,送给来寺的青年;甚至经常忍饥耐饿,徒步一、两个钟点以上,到各处讲经说法,将饭钱、车费省下来,添置布教所需的用具,包括幻灯机、录音机、扩音器等当时的新潮设备。

在宜兰,他创办了一些佛教公益事业,如幼儿园、补习学校,请年轻人来当教师。他根据年轻人爱唱歌、爱交朋友的特点,成立了全台湾第一支佛教歌咏队;为了让青年有所收获,他还开设了国文班,教授《古文观止》等文学经典。

因弘扬佛法得力,也因种种善举,星云的声名便不胫而走,众人对他的威仪博学十分佩服。不知道他名字的人,就称他为“北门口的师父”。

在佛光山开山,也源自星云的一个善念。

1967年,一对越南华侨夫妇辗转托人找到星云,称遇到了紧急情况,要把手头高雄县大树乡的一块地卖掉,以解燃眉之急。夫妇请求星云接手,星云便买了下了。

这是怎样的一块地呢?满是荆棘的荒山。一同前往的众人一看,心就沉到了谷底,甚至没人愿意下车。星云孤身上山、没入密林,勘察完地形,他决定开山。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星云大师(中)40岁时,在高雄大树开创佛光山。

主意定了后,资金成了大难题。从1967年奠基到1977年佛光山主体部分建成,整整10年,有一点钱就做一点事。星云带着弟子和义工,回收塑料瓶、旧报纸、铜线,每个塑料瓶能卖0.5元新台币、每公斤旧报纸能卖4元新台币、每公斤铜线能卖60元新台币……就这样披荆斩棘,一沙一石、一砖一瓦、一分一毫地聚集起佛光山的一切。

如今的佛光山,已中外闻名,有“南台佛都”之号。一流的多媒体视听中心;可供2200人集会的如来殿;设备完善的会场;爬山渴了,路边就近供应佛光茶;信徒服务中心准备了免费的书报杂志;还有法师解答日常生活或学佛信仰上的疑难……

弘扬慈悲与智慧的标识布局也随处可见:“人可以无钱,但不能没有慈悲;人可以无势,但不能没有人缘。”“没有解不了的仇怨,只有除不了的私欲;没有放不下的负担,只有看不破的感情。”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1967年,星云法师率领弟子创建了佛光山。

当然,也少不了慈善公益事业。1970年起,他相继成立育幼院、佛光精舍、慈悲基金会,设立仁爱之家、云水医院、佛光诊所、云水护智车,协助高雄县政府开办老人公寓,并于大陆捐献佛光中、小学和佛光医院数十所,带领全球佛光人捐赠轮椅、组合屋,从事急难救助,育幼养老,扶弱济贫。

甚至,佛光山还组织过水果节,卖荔枝。有记者问星云大师:这不违背教义吗?他答:“办水果节,是因为看到当地村民辛勤耕种的荔枝,没有寻找到销路。我这里既然有十方来客,为什么不义务来帮助他们营销?”

一位探店博主在网上分享了自己的一次探店经历,探的这家素食店是星云大师授权的:

“一位服务员走过来摊开手中的纸条‘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瞬间心里一阵颤动……店里大部分员工是聋哑人,其中照片里五颜六色的画是聋哑小朋友的作品…店里不时还有520免费包子,还有临时救援培训,包括一些公益演讲。”

星云大师还于马来西亚成立大马佛光救护队,2008年在汶川大地震、2015年在尼泊尔大地震前往救援,普利众生。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后,大陆防疫物资紧缺,星云文教馆馆长满莲法师接到星云大师指示“救人第一”的原则,紧急从海外采购口罩运至上海。星云大师亲手写下《为新冠肺炎疫情,向观世音菩萨祈愿文》,祈求观音菩萨“让社会净化远离疫情,让普罗大众平安吉祥!”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2020年2月,星云文化教育公益基金会联合国际佛光会共同在海外募集订购120多万只口罩,支援武汉抗疫。

人民网文化频道曾用一串数字,盘点他的传奇人生:在全世界创建了近300个道场;创立国际佛光会,会员超过200多万人;创办了人间福报、人间卫视、人间通讯社、佛光山出版社、20多个佛光缘美术馆、众多图书馆;在美国、澳大利亚、菲律宾和台湾地区创办了5所大学,在世界各地兴办了16所佛学院,在中国大陆,捐建了100多所佛光希望学校;在五大洲建立了2000多个“生活有书香”读书会;撰写了2500多万字作品,出版了370多册书……不难看出,这些数字背后,处处透着慈悲心。

他在遗嘱中写道:“我希望常住净财要用于十方,不要保留,这才是佛光山未来的平安之道。除了道粮需要以外,如果还有净财,一律都布施文化、教育、慈善。佛光山取之十方、施之十方,我们要济助急难,关心鳏寡孤独,或随缘做些施舍予贫困民众。因为灾难、贫苦是人间的不幸,急难救助,这是理所当然要给予一些助缘。”

在佛光山开山后,有段时间,星云大师不时地要去小便,经常感觉肚子饿、口渴,有一个夜晚发病,完全昏迷,被弟子送医后确诊了糖尿病。

从此,糖尿病伴随了他的余生。到了老年,眼耳鼻舌身心都受到影响。不过,星云大师将疾病称为朋友,说:“等于朋友交往久了,难免有彼此的意见,忍耐一些,也能相安过去。”

除了忍耐糖尿病,1991年,他还在浴室里跌断了腿,从此与轮椅相伴。他之所以会摔断腿,是因为在浴室听到了电话响,他怕对方着急,从浴室冲出来接电话,不慎滑倒所致。他在《我就这样忍耐了一生》中写道:“回顾我这一生自从拥有电话以来,真可说是不堪其扰。我常常在深更半夜被西半球、南半球打来的电话吵醒,拿起话筒一听,往往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尽管心中也在责怪他们不知体谅别人,预先算好时差,但是仍然出语和缓,不使对方难堪,而我自己却赔上一夜的失眠。”

星云大师:“给”的哲学

2019年,星云大师出席第九届全球华文文学星云奖颁奖典礼。

摔断腿之后,他还是尽量不让电话铃声超过三声以上。九十多岁时,这位眼底钙化、腿脚不便、心脏开过刀、需要打胰岛素的老人,在白天满满的行程之后,晚上受访时仍神采奕奕,并提前到达约定地点。甚至还会下轮椅走上台,为了让爱戴他的信众放心,“我要走给他们看,用行动告诉他们,师父身体还很健康。”

他对生死也看得很淡。他说:“我一生与病为友,我这个老迈的机器已经不好用了,要赶紧让世间多些新的身体。”

他还曾提及:“人生的意义不在恋栈长寿,也不在永生不死,应该是如何发挥我们有限的生命,将它的内涵做无限的扩充。”

而今,大师“坐缸”圆寂。他一生弘法、行事低调,连身后事也不愿叨扰四方、麻烦弟子与信众,交代一切从简,不设治丧委员会、不个别发讣闻。一切正如他在《最后的遗嘱》中所写:

“心怀度众慈悲愿,身似法海不系舟;

问我一生何所求,平安幸福照五洲。”

作者:王卫

图片来源:中国新闻图片网、星云教育论坛、佛光山

责任编辑:陈琰 SN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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