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时，我看了一部名为《医龙》的电视剧。剧中的主角，是一群才华横溢，而又个性十足的外科医生。当年，我在填报高考志愿时选择学医，当然有家庭因素、就业前景等多方面的考虑，但单从我内心的想法来说，《医龙》给我带来的热血沸腾的“仁医梦”影响堪称巨大。
时光匆匆，恍惚之间，我在高校学医已有十年。你若问我何时能毕业成为一名医生，我只能模糊地回答：大概明年。之所以说“模糊”，一是因为我对按计划于明年取得博士学位这件事并没有十足的自信；二也是因为我还在犹豫，如果有幸能够顺利毕业，究竟是该直接找个医院就业，还是去海外当两年博士后。
不自信与犹豫，其实是很多像我一样苦读多年的医学生身上“一体两面”的焦虑。一方面，只能用“漫长”二字形容的求学之路，早就磨平了我们高考时身为“天之骄子”的骄傲；另一方面，我们此刻的处境，也很像是江心行船——回头看，出发的岸边早就隐于雾中；向前看，或有可以停驻的沙洲，但还看不到想要去的彼岸。
许多高中时代的朋友，本科、硕士毕业就干上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几年下来小有成就，其中结婚生子的人也不算少。但对我们这些医学生而言，读书越久，往往越觉得自己还有更多东西要学。倘若没有非常强大的心灵，迷茫、困惑都是常有的事。
最近几年，最常出现在我耳边的恼人声音，就是有同学肄业、休学甚至轻生的消息。有人说医学生没事就要解剖小动物，因此神经强健、心思冷漠，但我们也是普通的年轻人，这样的消息听多了，一样会心有戚戚然。眼看着自己老大不小还要靠父母养活，人生伴侣也还不知道在哪儿，说没有失落，肯定是在骗人。
对于学医这条“人生苦旅”，医学生不乏抱怨，但也并非不能理解——医生是个很特殊的职业，要对患者的生死寿数负责，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教育体系在医学生的培养问题上才会如此小心谨慎，把我们的就学之路拉得如此之长。倘若真有人告诉我们，你们硕士毕业就可以去三甲医院独当一面，我们自己也不会有这个胆量。毕竟，医学知识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其中还有不少是鲜有人探知的“深海”，不论是对患者负责还是对自身职业志向负责，我们都深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不可擅行轻慢。
其实，不仅是医学生，也不管是从事基础学科还是高精端科技研究，都得“坐冷板凳”。每个正在精进学业的年轻人都懂得这些道理，但人的内心不是机器，除了输入指令，也需要精神上的抚慰和鼓励。希望各专业、行业与学校能对学术青年的“苦闷”有更多的关照，让我们在苦读的过程中看到更多希望与梦想的光芒。而在选择从事某个行业、某项专业研究之前，也有必要让心怀梦想者看到完整的学习、专业图景，而不是凭着一时冲动无知无畏。
如今，回望曾经把我带进医学院的《医龙》，我的评价也会是“不真实”。如果有高中生看了这部剧就想学医，我肯定会对他说：不然你再考虑考虑？但话说回来，更适合看这部剧的人或许不是高中生，而是已经决心要成为医生的医学生。剧情里的医学知识是否专业，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毕竟课本里都有正确答案，其中那份带着一点“鸡汤味”、能勾起我们初心的从医情怀，或许才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柳水杨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2年08月24日08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