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平,中国航天科技集团第四研究院7416厂高级技师,在航天系统工作30多年,曾获得中华技能大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以及“时代楷模”和“最美奋斗者”等称号,凭借一把刀和出神入化的手上功夫,协助国家将一件件大国利器送入太空,他的职业身份叫做火药雕刻师。
行走于生死边缘为国铸利器
固体火箭发动机是航天运载火箭的动力源之一,发动机推进剂燃面的尺寸和精度直接决定着型号的飞行轨迹,在推进剂浇注固化成型后,需要火药雕刻师切去多余部位,消除毛刺,使之精准达到设计的尺寸要求,以确保固体燃料爆燃时,其燃烧推力更加符合动力学要求,不偏离轨道。
火药雕刻是所有固体燃料发动机制造过程中都要面临的难题,首先它对精度的要求极高,国际通用的固体发动机药面精度允许的最大误差是0.5毫米,又因为固体燃料极其敏感,静电、不合理的摩擦,甚至刀具触碰到金属壳等都能导致其燃爆,这是一个世界性难题,时至今日,没有任何机器可以替代人工,但危险也要由人来面对。
徐立平:我们在操作过程中如果摩擦力过大或者冬天静电放电产生静电火花,或者我们刀具不小心碰到金属壳体产生火花,都有可能引燃固体火药,而且它燃烧的时候会产生两三千度的高温,基本上现场操作人员安全逃生的机会是没有的。
1987年,19岁的徐立平技校毕业,成为一名火药雕刻师,上班的第一天,就是去认知这项工作的危险性。
徐立平:我师父带我去看了一次废药的点火实验,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一堆东西看着也不多,我师父说你要使劲往后站,直到我离销毁那个地方十几米远的时候才让我停下来,刚点着的时候我还觉得没有什么,就像小时候玩的一甩一甩的烟花,燃到那一片的时候瞬间就着起来了,因为隔了十几米远,明显能感觉到那股热浪就扑过来了,当时也是震惊了,没想到我接触这个东西真的很危险,这么大的威力。
相距十几米却扑面而来的那股热浪,成了徐立平入职的第一课。他深知安全离不开一丝不苟的细致,更离不开过硬的技术,而技术的掌握离不开刻苦。一年的时间,徐立平练秃了30多把刀,手上的感觉越来越好,随手一摸,就知道如何雕刻出符合要求的药面。
在火药桶里工作三个月挽回巨额经济损失
1989年,我国某重点型号发动机研制进入攻坚阶段,一台即将试车的发动机被发现:助推剂里有大面积脱粘疑点,为了不影响后续的研制进度,专家组决定,就地挖药。徐立平所在的7416厂成立了挖药突击队,工作不满三年的徐立平是其中年龄最小的队员,他们的任务是钻进装有十几吨火药、翻个身都很难的发动机狭小的药柱里,一点一点地挖开填筑好的火药,寻找问题部位。
徐立平:第一次钻,我们钻之前脚上要捆上导静电的绳子,防止在钻的过程中产生静电,实际上也就几米的距离,对我来说我感觉好漫长,而且爬到里头以后因为空间也不是很大,爬到里头之后整个被火药包裹的那种感觉,我感觉当时心跳明显加快了,真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火药雕刻,由于时刻存在燃烧、爆炸的危险,而且燃烧爆炸时温度高达三千摄氏度,在场人员瞬间就会灰飞烟灭,所以一般情况下,操作现场最多只留两个人,如果空间局限,比如那次钻进发动机狭小的药柱里作业,更是每次只能一人孤身前往。这是一场漫长的接力战,整场作业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徐立平和队友们像蚂蚁搬家一般,共挖出了两百多公斤的固体推进剂,最终故障被排除,为国家挽回了巨额经济损失。
刀锋上行走30余年终成大国工匠
常年在刀锋上行走,并非每一次任务都能以圆满收尾。2005年,徐立平的一位同事在执行任务时,发生爆炸,当场牺牲。为了安全,火药雕刻有严格的操作规定和周密的保障措施,仅以消除静电为例,所有进入操作台的人员全身必须穿纯棉服装,进入厂房要触摸释放静电的导静电棒,操作时佩戴静电腕带等。但徐立平说,措施之外,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人。
徐立平:虽然我们也制定了很多措施,但是因为我们这个操作过程是靠人来操作的,这个人操作有时候包括体力、心理素质等等方面的原因,就可能会让每个人操作过程中会有一定的差异,这个危险是依旧存在的。
曾经有一位院士这样形容火药雕刻师所面临的风险:用一个小钢球顺着药面滚上半米,这些高敏感的火药就会被点燃,而其燃烧的温度瞬间可达数千度。但就是在这样的岗位上,徐立平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练就了一身绝技绝招。国际通用固体发动机药面精度允许的最大误差是0.5毫米,而徐立平雕刻出来的药面误差不超过0.2毫米,那是2张A4纸的厚度,切削下来的药面都可以透光。
如今的徐立平,已经是我国航天固体推进剂整形技术领域的领军人物,为火箭上天、导弹发射、神舟遨游、北斗导航、嫦娥探月等航天重大工程任务“精雕细刻”,让一件件大国重器华丽绽放,被誉为新时代“雕刻火药的大国工匠”。
记者:您看到每一乘组航天员或者每一次发射各种导弹,还有飞行器的发射能够很顺畅进行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
徐立平:神舟系列火箭发射,我们生产的是最上面的那个尖逃逸塔,这个尖只占整个发动机很少一部分,十分之一估计差不多,它的作用就是如果我们主火箭在发射过程中发生故障了,就可以快速把载有航天员的救生舱就可以快速跟它脱离,保证航天员的安全,实际上我们在操作过程中我们是不希望这个东西发生作用的,发生作用就说明火箭肯定在发射过程中出故障了,但是我们又是必须保证它发生作用的时候一定是万无一失,一定要起到作用的,所以我每次看发射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很紧张。
记者:最好是不用。
徐立平:不管是用还是不用,我们都会始终以一种高质量要求去进行操作。
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为技术工人发声
当选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以来,徐立平致力于推动技能人才的培养,提出要重视加强“特殊、小众”技能人才队伍的建设,以徐立平所从事的火药雕刻为例,全国能做这项工作的技术工人加起来不足200人。
记者:航天是高科技的领域,可能您周围都是博士、硕士、工程师,您常年和他们打交道,自己是技校毕业,可能学历上不如人家高,漫长的工作生涯里面有没有心里面会觉得我可能不如别人的时候?
徐立平:确实我现在身边光我们车间就有五位博士,应该说我们在理论水平包括整个学识方面确实是没有人家高,但是我们有我们的优势,我们的经验很丰富,当我们工艺技术人员在做研究的时候,他们非常感兴趣,就是非常希望能跟我们这些工人师傅们的技能,我们的一些经验去结合起来,所以说我觉得我们和这些博士、硕士们应该都是缺一不可的,
记者:现在社会大众尤其是父母对于孩子未来工作选择上还是有一定的偏见的,您这一辈子做工人做下来什么感想?
徐立平:我这几十年工作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在干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也有责任不断去提升我们的工作环境提升我们操作的技术性,同时也要不断去提高我们工人无论在工作中、在生活中,还是在社会上的地位,让我们未来工人的发展适应我们新时代的发展要求,我想到那时候真的可以让工人的岗位与技术人员的岗位成为平等的选择,那是我们的目标。
责任编辑: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