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庆,中国残奥高山滑雪运动员,患有先天视力障碍,可视范围仅十厘米。2022年北京冬残奥会,朱大庆共获得三银一铜四枚奖牌。赛后隔离期间,她和自己的领滑员闫寒寒接受了《面对面》记者的连线专访。
先天弱视年幼自卑
因手术错失北京残奥会
朱大庆出生在河北,先天弱视,虽然有父母和两个哥哥的疼爱,但她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了自卑的情绪。2003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13岁的朱大庆因短跑速度快被选拔进河北省队,成为一名田径运动员。
朱大庆:我接触到了残疾人体育,看到了很多跟我一样的队友,从那之后我就说我要做一个自信、阳光、勇于面对困难的人,直视每一个帮助我、支持我的人,直视任何的困境。
抬头向前,体育把朱大庆带进了一片新天地。2005年她入选国家队,先后多次获得国家级田径比赛金牌并屡破全国纪录。作为国内残疾人女子短跑新秀,2008年北京残奥会,是她实现梦想的机会。然而备战期间,她仅有的视力急速下降,医生的诊断是她的眼睛晶体将要完全脱落,如果不立刻手术,就会彻底失明。
朱大庆:一个是自己的梦想,一个是人生中的光明。当时我的教练就说,教练想让你健健康康的,最起码留着那一束光,你可以去看其他的运动健儿们在赛场上拼搏,去为之奋斗,教练看到你这样我也会特别欣慰,因为身体是一辈子的事情,后来我就做出了人生中最难的抉择。
从田径转练高山滑雪
“给我推荐任何的冬季项目我都愿意”
经过术后康复,朱大庆回到赛场,2012年伦敦残奥会,她获得田径女子200米T12级铜牌。2015年,北京获得了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的主办权,朱大庆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朱大庆:我还在田径那边训练,当时万科长就说你看咱们北京申办冬奥成功了,要不要去练一练越野滑雪,我说可以,只要给我机会,给我推荐任何的冬季项目我都愿意。
越野滑雪是考验耐力极限的运动,而朱大庆是短跑运动员,爆发力才是她的强项,但她却在越野滑雪这个项目上坚持练习了4年时间。直到2019年,凭借爆发力,她入选中国残奥高山滑雪队。
高山滑雪是风险性极高的运动项目,被称作“勇敢者的游戏”。赛道最大垂直落差近1000米,滑降时速可超130公里/小时,需要运动员同时具备勇气、速度、力量和技巧。
记者:对你来讲,眼睛看不清楚在雪上已经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怎么能有速度?
朱大庆:不害怕速度这几个字说出来真的是太简单了,做起来真的是太难了。我害怕摔伤之后没有办法拿出更好的身体状态去参加冬残奥会,我害怕的是这个,错失机会。
记者:我也曾经尝试过滑雪,我觉得在滑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方向,当你运动的时候你什么也看不到,你哪来的底气敢往前冲?
朱大庆:对,所以我很庆幸,我遇到一个这么好的我的领滑员寒寒。
与领滑员相互磨合
终于站上了北京冬残奥会领奖台
比朱大庆小9岁的河北同乡闫寒寒中学时是一名残疾人游泳运动员,后来转练滑雪项目,因在一次失误中受伤,影响了他的运动员生涯。为了不离开赛场,他选择成为朱大庆的“眼睛”。
作为领滑员,闫寒寒既要自己快速准确判断赛道情况,又要帮朱大庆指引路线、角度、弯道等,两人的配合一开始并不默契。
闫寒寒:刚开始我滑我的,她滑她的。我在前面滑,我们两个距离也是忽远忽近,不是说很有节奏感的那种,整体节奏都是很乱的。
朱大庆:他也不爱说话,我又是个急性子,这个时候两个人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我告诉他,滑行就跟开车一样,你开车你不能说拐弯了,你都已经拐过去了你再跟我汇报,因为我在动态当中,我之前也是撞到他身上很多次。
每场训练之前,闫寒寒都要先熟悉赛道,做到烂熟于心,以便训练时通过耳麦及时准确将信息传递给朱大庆。两人的默契和信任也在声音的传递中一点点建立起来,但他们更需要的是态度和心理上的一致。
朱大庆:我愿意把困难简单化,我们经常换不同的场地,每次换寒寒他就说大姐这个坡可陡,咱们第一趟滑行的时候注意点,我说打住,接下来别说了,我说你说这个坡度陡的时候,你就在给自己增加障碍。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我从来都不会观察对手,因为她们不是我。寒寒能看得见,每回都是大姐这是奥地利选手,这是什么,我说不要给自己增加障碍,把你自己当下的事做好就可以了。
记者:也就是说你不关注外界,你只关注我可控的自己。
朱大庆:是的,寒寒每回说完之后我都让他打住,我说以后你面对生活也这样,大姐也希望你可以做生活的强者。
记者:所以你们两个的配合挺有趣的,表面上看你是她的眼睛,你在带着她走,实际上在发动的过程中是这位大姐在发动着你走?
闫寒寒:对,她教会了我很多,刚开始我就是那种得过且过,慢慢来的那种性子,后面大姐教我,你要去面对这些困难问题,需要去解决它,而不是说得过且过那种态度。
2022年3月5日,北京冬残奥会第一个比赛日,32岁的朱大庆站上了高山滑雪女子滑降视障组比赛的赛道。
根据规则,领滑员要滑在选手之前,不能给选手提供直接帮助,只能用对讲机或扬声器,沟通速度、地形细节。
朱大庆:比赛的时候真的是扯着嗓子喊,实际上速度一快,听到确实更多的是风声,寒寒永远都是担心我在他身后的安全问题。
记者:这么大的风声,他说什么你听得见吗?
朱大庆:听得见,就是听不见也听得见。
记者:这叫什么话?
朱大庆:因为我们磨合了太长时间了,即便是说只要我能听见他的声音,比如说大姐踩住,掺杂的是风声,姐,踩,我就会做出来是踩住。
1分21秒75,朱大庆为中国体育代表团赢得了本届冬残奥会的首枚奖牌,这枚银牌也是中国选手在冬残奥会历史上获得的第一枚雪上项目奖牌。
带伤参加北京冬残奥会
与领滑员收获三银一铜
事实上,朱大庆这次是带伤参赛,冲过终点时,她一直用手捂着胸口,她的肋软骨在赛前一个月的一次训练中意外骨折。
朱大庆:拿着雪杖直接对在这,我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直接给我拍那,当时那口气我都喘不过来了。
记者:你当时心里怕不怕影响到你参加这次珍贵的冬残奥会?
朱大庆:特别怕,我当时就一直在问大夫,我说大夫一周能不能行?大夫说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他说肋软骨骨折,人家一说打这个人的软肋,为什么打这个人的软肋,疼啊。我说我能忍受疼,我能不能滑?实际上我给他们要的是止疼药、消炎药,把这块直接打着绷带使劲缠,好几圈,让我尽量都没有办法呼吸的那种,因为呼和吸的末端都会特别特别疼。
品尝过遗憾的滋味,就会更加珍惜14年后重新拥有的机会。尽管赛前受伤,32岁的朱大庆还是坚持参加高山滑雪女子滑降、超级大回转、全能、大回转、回转五场比赛。五场比赛,三银一铜,朱大庆终于在家门口圆了梦。
2022年3月13日,国家体育场鸟巢,北京冬残奥会在这里迎来了告别时刻。朱大庆与闫寒寒一起参加了闭幕式。并肩作战的三年,被刻进时光的留声机,成为两人永恒的温暖记忆。
记者:如果未来大庆要是继续参加比赛的话,你还继续可以担任她的领滑员吗?
闫寒寒:大庆姐在哪我就在哪。
记者:你看好他吗?
朱大庆:特别看好,生活一半苦涩一半甜,他肯定会更乐观地把那些苦涩当成一种经历开心地去面对。
记者:残疾人的奥林匹克,你们得到的乐趣是什么,你们的获得又是什么?
闫寒寒:收获最大的就是我比以前变得更好了,更优秀了。
朱大庆:我看不清世界,但是我可以让世界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