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那些“一战”士兵公墓:不应忘却的记忆
身处阳光灿烂微风和煦的纪念地
远处有教堂悠扬的钟声
附近农田草地上的牛羊在吃草
公路上驶过的汽车里是周末去海边度假的
快乐的人们,和平生活的岁月静好
更加衬托出战争的残酷和无意义
那些“一战”士兵公墓:不应忘却的记忆
文、图/罗冰
发于2021.11.15总第1020期《中国新闻周刊》
每年11月11日,是英法美等协约国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纪念日Armistice Day。这一天的上午11点,法国大大小小的城市上空都会有警笛长鸣。
诺曼底因为“二战”盟军登陆而闻名于世,殊不知“一战”时,在紧邻诺曼底的庇卡底(Picardie)地区发生过的战事更加血雨腥风,比如著名的索姆河战役和更东边洛林(Lorraine)附近的凡尔登战役,一直到现在,都是西方战争史上难以忽略的一页。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以及无数文学和电影作品都有过叙述和呈现。
“一战”英军士兵公墓。
从法国北部城市亚眠(Amiens)往东,沿着索姆河,驾车行驶在乡间公路上,会看到很多士兵公墓和一些围起来的当时的战场,当年铺天盖地落下的炸弹,不但把大片大片的土地和村庄彻底炸毁,还留下了很多未爆炸弹的隐患,所以这里至今依然是杂草丛生的无人区。法国政府把这些地方围起来,建成可以让后人凭吊的士兵公墓和纪念馆,以警醒世人战争的残酷,也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家庭,能有一个寄托哀思的地方。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史上伤亡人数最多的战争之一。上千万的各国年轻人,生命之花还没绽放,就被残酷的炮弹埋在土里。
当年仅仅在庇卡底地区,就有上千万的炮弹落下,英法德等国几百万士兵阵亡。
加拿大士兵公墓园区内的弹坑禁区和雕塑。
我们参观的第一个纪念地是加拿大士兵公墓(Beaumont-Hamel战场保护区),从门岗到纪念馆解说员,都是操着浓重口音的加拿大人。当年很多作为英联邦后裔的加拿大热血青年跋涉万里回到欧洲,在英国军队的旗帜下参加了战斗。
沿着用绳子拦出的栈道走进园区,乍一看会有进入绿草如茵的丘陵地貌公园的感觉,树林里鸟鸣声婉转悦耳,环境安静而祥和。但随着逐渐深入,当反应过来这些近在咫尺凹凸起伏的绿色丘陵,就是当年无数炸弹落下来炸出的弹坑和土包时,背后汗毛陡然竖起,不寒而栗!难以想象一个渺小的肉身面对成吨呼啸而落的钢铁雨时的脆弱和恐惧。
加拿大馆讲解员讲了一个士兵的故事。这名士兵被一颗炮弹炸起的土埋到地下,大部分情况下这些被埋在厚重的泥土里的年轻人,即使没被炸死,也会因窒息而亡。结果他命大,当另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竟然把他从土里又炸了出来!虽然失去了一条腿,但保住了性命。
不过,上百万其他年轻士兵们没有他的幸运,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被永远地埋在了这里。
身处阳光灿烂微风和煦的纪念地,远处有教堂悠扬的钟声,附近农田草地上的牛羊在吃草,公路上驶过的汽车里是周末去海边度假的快乐的人们,和平生活的岁月静好,更加衬托出战争的残酷和无意义。
铁瓦尔无名战士纪念碑。
坐落在索姆的Thiepval铁瓦尔无名战士纪念碑,比其它纪念碑和墓地都宏伟,是由英国建筑师埃德温·鲁琴斯爵士设计的。那里埋葬了七万多名在“一战”索姆河战役中阵亡的英军将士。
索姆河会战(The battle of the Somme),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最惨烈的一次战役,也因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坦克投入实战而闻名。战役从1916年6月底开始,英法协约国联军为了突破德军防线并把德军逼退到德法边境而浴血奋战。战役持续了四个多月,密集的炮火攻势,紧随其后拉锯般反复的冲锋与反攻,双方人员都损失惨重。仅这一个战役,就阵亡约134万人,其中英军45万余人,法军34万余人,德军53.8万余人。
带有虞美人绢花的留言牌。
英军士兵的公墓里,所有的墓碑上都有一个木制的红色虞美人花,有很多家人在墓碑上刻下催人泪下的文字。
红色虞美人在法国北部是一到夏天就开得漫山遍野的野花。它根茎纤细,花朵却风姿摇曳,鲜红耀眼。它成为纪念“一战”士兵的标志,是因为一首名为《在佛兰德斯战场上》(《In Flanders fields》)的诗,这首诗由加拿大军医约翰·麦卡雷(John McCare)于1915年在战场上安葬完好友,坐在救护车旁满怀悲伤和感慨时写就。诗歌描述了在法国北部与比利时交界的佛兰德斯(Flanders)地区,在被战火撕毁的田野上,红色虞美人依然怒放的景象。它让人联想到年轻的士兵们在被埋下的土地里用鲜血绽放出遍地红花,蕴含着作者反对战争、向往和平的思想,同时也有生命生生不息的顽强寓意。诗的第一段如下:
佛兰德斯战场上(田野上)虞美人盛放
在殇者的十字架之间,成排成行
那是我们倒下的地方;天空中
云雀依然勇敢地歌唱、展翅飞翔
麦卡雷自己也在1918年初逝于法国,他在前线用一张从发件本上撕下的纸上写成的这首诗,成为“一战”著名的诗篇,感动了成千上万人。其中就有一名美国教师,莫伊娜·米凯勒,她因读了这首诗,而决定于1918年11月在一个为军人和家属筹款的慈善活动上,开始用佩戴虞美人花致敬麦卡雷和所有“一战”牺牲的战士们,之后虞美人花逐渐成为英联邦在纪念“一战”军人表达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时的标志。
“一战”法国士兵公墓。
庇卡底地区大大小小的士兵纪念公墓有几十个,最让我们意外的是一处紧邻法国士兵公墓的德国士兵公墓。不知是因为先入为主,还是因为墓地本身确实简单而低敛,如果不留意几乎看不出来是一块墓地,所以较少有访客参观。一片枝桠密集的树林,遮住了日光和目光,整片墓地明显的清冷让人唏嘘,那些与其他国家参战士兵一样风华正茂的德国年轻人,不仅稀里糊涂地就在战场上送掉了性命,而且还要背负道义上的谴责。无人知晓日后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能否得到温暖的问候,战争留给人们的只有残酷和悲伤。
无论如何,在法国的土地上,能看到为战败的侵略者德军士兵留有墓地,让他们的亲属心有所归,平等相待地整理和打扫墓园,终归让人在看到和读到这么多战争悲剧后,对人类社会文明中的善良和共情,多了一点欣慰的企盼。
责任编辑:刘德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