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云南“追象人”:COP15大会期间与象群再重逢

日期:10-13
大象无人机云南省受访者

原标题:专访云南“追象人”:COP15大会期间与象群再重逢

10月11日,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开幕。开幕式上的一段纪录性短片《象往云南》,回顾了今年4月野生亚洲象群离开栖息地的北上历程。

短片中不少素材由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拍摄。今年4月16日,北上象群离开原始栖息地,进入云南省玉溪市元江县。一段“北漂”历程后于9月10日,象群渡过把边江重回普洱市。其间,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野生亚洲象搜寻监测任务分队24小时追踪监测,还拍到了在国内外盛传的象群休息“出圈”照片。

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拍摄到的象群。受访者供图

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拍摄到的象群。受访者供图

COP15大会开始的三天前,曾负责野生亚洲象搜寻监测的分队队长杨翔宇,前往普洱市协助监测象群,再次与这群曾日夜相处3个多月的伙伴们相见。

《中国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白皮书显示,亚洲象野外种群数量从上世纪80年代的180头增加到目前的300头左右,这群大象也成为了大会举办地——云南生物多样性的最好见证。

负责野生亚洲象搜寻监测的分队队长杨翔宇。受访者供图

负责野生亚洲象搜寻监测的分队队长杨翔宇。受访者供图

“追火”改“追象”

新京报:为什么森林消防会来“追象”,在此之前你接触过大象吗?

杨翔宇:我在云南森林消防总队信息通讯处工作,日常工作以森林火灾扑救预防、应急救援任务为主,我们有较为成熟的无人机队伍和指挥系统,有对于山林地形信息的丰富研判经验。象群首次进入玉溪峨山地区,我们的职责是负责配合做好24小时无人机监测和地图标绘工作。

在这之前我跟亚洲象接触很少,唯一一次是在2016年,三头亚洲象落水救援,当时我正好在总队值班,负责救援信息的上传下达。也听说,有老兵在零几年曾经救过被捕兽夹困住的小亚洲象。

新京报:还记得刚接到任务时的情景吗?第一次亲眼看到野生亚洲象群有没有感到害怕?

杨翔宇:记得特别清楚,5月27日下午我接到任命,担任云南森林消防总队野生亚洲象搜寻监测分队队长,带领9名队员立即前往玉溪市峨山县进行亚洲象应急搜索,刚开始心里肯定害怕。

下午三点刚到指挥部就看到大象了,正在山头上拱吃的,在航拍的俯视镜头下像小猪一样,还挺可爱的。但很快象群显露出下山进县城的趋势,山下有学校、工厂,它们进发时还很霸道地推倒了一些墙体。村民没见过大象好奇地来围观拍照,我们立即上报指挥部,协调当地政府交通管制,将村民悉数转移到峨山消防大队三楼楼顶,距离象群也就100来米,看着它们在空无一人的县城里穿行。

我们逐渐意识到,象群有自主思维,有时甚至换个无人机电池的工夫就跑没影了。幸亏指挥部一直有亚洲象监测专家和林草局专业人员,教授我们亚洲象的生活习性和对它们的监测技巧。

杨翔宇及队员24小时不间断追踪监测象群。受访者供图

杨翔宇及队员24小时不间断追踪监测象群。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换块电池的工夫大象就能跑很远吗?在山里追象没电时怎么办?

杨翔宇:无人机来回换组电池,大概需要十分钟。别看大象体型笨重,但爆发力很强,一个小时就能跑两三公里。有次6月下旬,象群一晚上奔袭30公里,云南复杂地势里无人机有效检测范围也就两三公里,我们晚上在山里开车跟着跑,光转换定点监测的场地就转了13次。

无人机每四十分钟左右就要换一次电池,重点区域的行进一般两三架无人机同时飞,但机器也不能一直持续作业,大象休息时或在便于监测的路段会有一台跟拍的情况。电池我们一般随身带10组,还会随车带一个小型发电机,但功率小充电速度赶不上耗电速度,也会协调当地供电所人员的协助。

我们追象三个月左右。一开始不熟悉怕跟丢,10个人集体上,大象作息跟人相反,白天睡觉晚上行进,每人每天也就睡两三个小时。人员增派后,最多有32人参与追象,那时也熟悉工作了,5个人一组轮班倒,就有休息时间了。

杨翔宇及队员24小时不间断追踪监测象群。受访者供图

杨翔宇及队员24小时不间断追踪监测象群。受访者供图

“吃玉米连须都要弄干净”

新京报:象群能意识到你们一直在跟着吗?

杨翔宇:大象特别聪明,智力水平近似于六七岁孩子,我觉得它们知道的。西双版纳的监测人员说,拍到过大象踩地上无人机影子的画面。我们换电池的时候还会想,它会不会等我们?会不会没无人机盯着,他们不习惯?但是后来证明是我们想多了。

新京报:它们有什么特别聪明的表现吗?

杨翔宇:它们会用简单工具,比如会用树枝挠痒、驱赶小象身上的蚊虫;会自己用鼻子拧开水龙头、到田间推开井盖找水喝。

吃东西越来越挑食,玉米不会连秆吃的,把玉米撇下来用脚踩着,拿鼻子一层层剥开,皮拿掉须摘下,只吃芯;西双版纳的监测人员告诉我们,曾发现它们吃农户的橘子,表面看很完好,但里边果汁已经全被吸光了。

它们还特别喜欢玩泥巴,用鼻子吸完往自己身上喷。我们就跑去问指挥部的专家,它们怎么老喜欢去泥地里边儿打滚?专家说一是可以除去身上的细菌,二是能防晒、防蚊虫叮咬,别看亚洲象皮糙肉厚的,还是挺敏感的。

过河流、公路等危险地段时,它们会派一头公象,像侦察兵一样在地势较高的位置观察,开会似的回来跟象群碰头,然后决定怎么行进。这样的行动轨迹每次都特别明显。在玉溪红塔区的漯河,河岸堤坝对于大象来说比较高和陡,我们提前预判它们的行进路线,在岸边用土堆了缓坡,象群就在南岸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小时,才确定路线,到达河对岸。

新京报:你们会不会设置一些障碍,尽量不让它们向北走?

杨翔宇:进入昆明地界以后人口密度越来越大,海拔也很高,象群自己可能也感觉到了食物的减少和海拔的不适应,我们会在一些路口用大卡车封堵,有意识在一些路线上投食,慢慢它们就调头向西走了。但实际上卡车对于大象来说构不成阻碍,所以前行路线的改变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它们自己的意愿吧。

拍下象群“出圈”照

新京报:有一张大象围着小象在草地上睡觉的照片特别“出圈”,当时是怎么拍摄的?

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拍摄到的象群。受访者供图

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拍摄到的象群。受访者供图

杨翔宇:这张照片是我们队员张雄拍到的。6月7日,象群行至昆明晋宁区赖家新村,就在我们对面山上休息。前一天夜里下了雨,清晨雾气消散,张雄他们无人机镜头扫过去,象群在休息,很有规律朝一个方向首尾相接,把小象包围在中间,画面特别美好纯粹,我们都受到震撼。画面太有爱了,感觉被萌化了。

过了很久再想到这个瞬间,觉得就是大象那种单纯美好,那种有爱的家庭观念打动了我们。过马路的时候,小象个子矮还不到一米,大象在前面经过时就会清除障碍,把栏杆都踩扁;下山时母象会在前面用自己的脚帮小象抵住,帮它下坡;经过县城的时候有小象掉队,大象群就折返回来,为能一起离开在街上等待40多分钟。

新京报:你们有没有跟象群有过更近的接触?如何让自己避免面临危险?

杨翔宇:大象的脚垫非常厚实,所以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动静,有几次我们在点位上跟踪拍摄象群时,发现它们从我们身后出现了。甚至在云南玉溪市红塔区时,队员们夜间转场碰上了穿过公路的象群,一下子就清醒了,把车辆熄火,关掉车灯,屏住呼吸。能观察到亚洲象往车里看,甚至把鼻子碰到车窗玻璃上闻里面有没有食物。

大象对于声音和动态比较敏感,对吃的感兴趣,我们保持安静,车上恰好也没啥吃的了,就安全度过了这次危险。它肯定能知道车里有人,但它不会大喊大叫对我们示威,还是比较友善的,若无其事地就走开了。

人群与象群的相互信任

新京报:三个月的监测能够感受到这批北上象群的变化吗?

杨翔宇:能明显感觉到象群对人类的信任在逐渐增加。一开始它们是不吃人类投送的食物的,后期便逐渐信任人类,也表现得越来越随意。云南当地对于野生动物破坏有保险赔偿,当地人对于象群到来没什么大意见,晋宁区有村民还把自家玉米全部割下来给大象吃,说他们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大象,怕它们吃不饱。大象走了之后,当地还兴起一句“吉象(吉祥)入玉溪”。

象群中有小象去年10月份才出生,北上时还没有消化功能只喝母乳,到了今年南下时我们就监测到小象开始吃一些玉米作物,我们一路监测,它也在一路成长。

新京报:在北上象群中有你一眼就能认出的大象吗?

杨翔宇:很多头,有一头母象象牙外露很明显,有一头短鼻象鼻子明显更短,另外体型稍小四头象天天一起嬉戏打闹。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它们。以前亚洲象监测预警中心朋友给我看其他象群的照片,我一看就说肯定不是这一群,蒙不了我。

COP15大会期间,我们协助普洱市政府阶段性监测,10月8日我来到它们的栖息地再次见到这群象,心里挺高兴的。我看它们好像又胖了点儿,这几天在山上吃吃喝喝的,感觉过得很不错。

新京报: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和接触,你觉得人类在为它们提供良好的生态环境和保护方面还能做什么?

杨翔宇:其实你看,野生动物和人类各自生活区域是有区别的,但当我们走到一起的时候,相互宽容友善就可以相处得更和谐。我之前了解普洱一些地方会设立大象食堂,专门为它们种植吃的,以避免象群破坏农田、伤害农户。这次象群北移,让更多人关注到了野生生物群体,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到野外减少垃圾污染,与它们相遇的时候保持善意,就是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见习编辑刘茜贤校对付春愔

责任编辑:陈琰 SN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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