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疫情地图再次"一片红",美国抗疫缘何再度"失控"?专访中国社科院美国所魏南枝
来源: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韩亚栋
美国疫情地图再次“一片红”。当地时间 8月11日,CNN用一幅动图展现了“疫情海啸”如何迅速在一个月内再次席卷美国。地图显示,现在有超过98%的美国人所处地区,存在高水平或大量的社区传播风险,而一个月前这一数字还是19%。疫情再次肆虐美国,在是否应该要求学生在返校时戴口罩的问题上,两党再次打起“口罩战争”。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院长柯林斯8月9日公开声称,美国对抗疫情“正在失败”。
美国抗疫缘何再度“失控”?疫情暴发以来,美国工薪阶层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面积失业,社会财富加速向少数人聚集,原住民和非洲裔人群感染新冠肺炎及病亡的风险也都高于白人,疫情危机期间的“K型复苏”和“死亡鸿沟”说明了什么?坐拥世界领先的医疗资源和公共资源,却不尽己所能保护国民生命健康,美国政治还有正当性吗?记者专访了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社会文化研究室副主任魏南枝。
高传染性变异毒株加速传播,政治分裂导致民众在戴口罩、打疫苗等问题上意见分化,“疫情海啸”再次席卷美国
问:CNN此次制作的疫情地图显示,整个美国再一次几乎完全被红色所覆盖,连夏威夷都没有逃过一劫,美国人民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焦虑,有分析称是因为重症率、死亡率不高。目前美国疫情形势究竟如何?呈现出了哪些新态势?
魏南枝:自2020年以来,美国已经历了三波新冠肺炎疫情,现在第四波疫情正在开启。过去一周,美国日均新增确诊病例数超过11.8万,是今年2月以来的最高值。这一波疫情重症率不是特别高,死亡率目前还没有上来。相比去年疫情老年人感染较多,这一波疫情年轻人感染比重在上升,美国佛罗里达等州的儿童医院正“不堪重负”。另外,这一波疫情来势凶猛,全美大量医院接近满负荷运转,这样一来死亡率就有可能上升。因为只要医疗资源够用,死亡率通常没那么高,但随着疫情感染人数不断累计,医疗资源被穿透,死亡率就会上升。
问:据您了解,这一轮美国疫情反弹的原因是什么?
魏南枝:关于美国疫情反弹的原因,第一,从科学的角度来看,高传染性变异病毒德尔塔毒株在美国加速传播,疫苗接种率却停滞不前。据美国媒体报道,德尔塔毒株的传染力或与水痘相仿,即便是接种了疫苗的人,在感染了德尔塔毒株后,仍有可能将病毒传染给他人。第二,美国号称医疗资源、医学技术全世界最先进,但一时也跑不过病毒变异的速度,这就得依靠基本公共卫生原理,采取戴口罩、隔离等措施。但在美国这样一个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政策议程设置过程中往往资本的话语权远高于普通民众。一个是美国坚持资本利益优先,另一个是美国的经济金融化和以服务业为主的经济结构等,都决定了美国的政治和经济精英们不会允许施行很长时期的严格封闭隔离。这就导致一些最基本的公共卫生政策难以实施。第三,整个疫情防控一直被党争所捆绑。民主党的拜登担任总统以来,大力推行“口罩强制令”和疫苗接种等举措,但共和党主政州和联邦政府之间深陷冲突。
富人的财富在急剧增长,非洲裔和拉美裔的人均寿命在缩短,新冠疫情危机期间的“K型复苏”和“死亡鸿沟”充分说明美国人“生而不平等”
问:疫情之下,美国工薪阶层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面积失业,社会财富加速向少数人手中聚集,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
魏南枝:处于疫情之中的美国经济社会呈“K型复苏”态势,即可以直接获得政府和央行刺激计划的大型企业和公共部门机构所覆盖的部分经济领域快速复苏,以互联网、医药和枪支弹药等为代表的大资本力量借疫情赚取大量利润,以中小企业、蓝领工人和日益衰减的“中产阶级”等为代表的大部分美国人还处于艰难度日之中,是疫情和经济大衰退的受害者。大量低收入人群在获取食物、保持工作岗位和获得基本卫生保健方面困难重重,但同时他们又将自己的救济金投入股市、将此作为仅有的投资渠道,导致海量资金涌入美国股市,而股市的上涨进一步使美国顶级富豪们的财富暴增。美国政策研究所和税收公平协会报告显示,2020年3月以来,美国亿万富翁们拥有的财富增加了1.1万亿美元,同时有800多万美国人陷入贫困。
美国疾控中心的报告显示,去年美国人均预期寿命为77岁4个月,较上一年缩短1.5岁,创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高降幅。其中,少数族裔受影响最为严重,非洲裔和拉美裔人均预期寿命缩短约3岁。CDC在6月发布的数据显示,拉美裔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是白人的2倍,需要住院治疗的风险是白人的2.8倍,死于新冠肺炎的风险是白人的2.3倍。原住民和非洲裔人群感染新冠肺炎及病亡的风险也都高于白人。新冠肺炎疫情危机期间的“死亡鸿沟”充分说明了美国人“生而不平等”。
疫情之下,谁的财富在急剧增长,谁的寿命在降低,事实一清二楚。从中不难看出,从特朗普到拜登,美国政府应对疫情的一系列救济措施,受益者是谁,主导议程设置的又是谁。
资本从来不是为了解决危机,而是试图管理危机,资本一定要在所有话题上制造美国民众意见的分裂,这样才使得美国民众不会因为共同的阶级认同来共同反对资本的霸权
问:您最近提出了一个论断:“一切为了资本,是美国抗疫失败的根本所在,也是美式民主的代表性正在日益退化的原因所在。”可否具体谈一谈?
魏南枝:疫情发生以来,两党政客提出的抗疫措施都是从各自背后的资本集团的利益出发,并且迎合自己选民需求,试图借疫情扩大自己的政治基本盘。资本从来不是为了解决危机,而是如何管理危机,如何利用危机更好地攫取巨额利益。比如将美国列为全球抗疫排行榜第一位的彭博社排名,其综合考虑的各方面指标,包括了所谓的“重新开放进度”,疫情确诊人数及新增病例等重要指标却遭到忽略。这一排名所鼓吹的行动自由和社会“正常运行”等等,维护的不是美国人民的生命安全,而是资本需要自由流动、攫取超额利润的利益诉求。
由于美国的医疗设施和医疗保险大都属于私营部门,长期存在医疗费用昂贵问题,美国各级政府既没有意愿也缺乏能力改变大医疗资本和私人保险公司的食利者地位。所以,美国在新冠疫情期间充斥着“选择性救治”,穷人治不起病、老人看不上病。这也是旨在维护资本利益、而不是保护社会公共利益。
最近疫情再次肆虐美国,在是否应该要求学生在返校时戴口罩等问题上,却再次爆发意识形态分歧。事实上,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至今,从核酸检测、佩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居家隔离、注射疫苗到医疗战略储备分配、紧急纾困法案等,联邦、州、地方各层级之间,行政、立法、司法各部门之间,以及保守派媒体和自由派媒体之间……无不充满了分歧。资本需要在各种话题上制造美国民众意见的分裂,用身份政治议题来瓦解阶级政治话语,这样美国的普通民众就不会基于共同的阶级认同和阶级利益形成合力,就不会对资本的主导地位、精英层的既得利益等构成威胁,更不会对美式民主政治现有的缺陷和机制失灵等进行系统性反思。
美国几乎没有一次成功应对和治理过公共卫生危机,坐拥世界领先的医疗资源和公共资源,却不尽己所能保护国民生命健康,美国政治的正当性理应受到质疑
问:重大灾难通常会让美国人团结起来,但为什么现在却不是这样?美国社会到底怎么了,美国文化到底怎么了,自诩为“民主灯塔”的美国到底怎么了?
魏南枝:回顾历史,从一战前的西班牙大流感,到奥巴马时期的甲型H1N1流感,每一次公共卫生危机,美国几乎没有一次非常成功地应对和治理过。在1918年的流感大流行期间,从1918年1月到1920年12月,感染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导致大约5000万人死亡,其中大约50万人在美国。2009年奥巴马执政期间,甲型H1N1流感在美国暴发,由于美国应对措施不力,随后波及全世界,导致上千万人感染,死亡接近30万人,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义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警戒级别为最高级别。在这一严峻事实面前,美国花了六个月才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
究其原因,第一,美国的政治体制决定了它本身不可能形成全国一盘棋,但公共卫生事件的处理一定要全国一盘棋。新冠疫情客观上要求美国不同党派,联邦、州及地方政府,不同社会团体和企业等团结起来形成整体性抗疫战略,但联邦体制本身形成了“散装美国”的抗疫格局。第二,美国民主政治的衰败。美国的疫情防控从一开始就沦为了党派斗争的牺牲品,美国的政党政治利益高于民众的生命利益。疫情期间,美国救股市不救人命,政治和经济寡头们对美式民主政治运行的实际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中产阶级和底层民众,美式民主日益退化为一种受特殊利益操纵的讨价还价的寡头政治制度。
按照美国人的传统理念,保护公民的生命权、健康权,是政府最起码的义务。试想,如果连生命都丧失了,还谈什么自由?但是在今天的美国,这样的议题却被巧妙回避了。选举被视为西方民主政体自我纠错的主要途径,然而,选举的作用在相对化和庸俗化,只能够证明“一人一票”选定“民选代表”的方法或程序具备有效性,而不能证明当选后的“民选代表”施政行为的正当性。即使“民选代表”施政行为不符合选民利益,选民也不可能直接对其进行问责,只能期待下一次投票改选他人。在“程序吸纳不满”的噱头之下,“符合公共利益”这一结果正义标准已经“被”无足轻重了。近62万因疫情丧生的美国人的尸骨足以堆积成山,美国流行病学家威廉?福格直言“这是一场屠杀”!但没有官员因此被问责,白宫也没有就这个悲剧性数字发表一个人道主义基调的讲话。坐拥世界领先的医疗资源和公共资源,却不尽己所能保护国民生命健康,美国政治的正当性难道不应该被质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