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Q?透析美国政治中的“反智主义”

日期:04-19

原标题:谁是Q?——透析美国政治中的“反智主义”

来源:朝阳少侠

从“奥巴马不是美国人”到“拜登是蜥蜴人”,从“新冠是小感冒”到“口罩里有洗脑天线”……过去四年,特朗普支持者们的种种迷惑言行让传统政客大跌眼镜,让吃瓜群众不明觉厉。

尤其是今年年初,“川粉”们身着奇装异服,高喊勤王口号攻占国会山,一时有如百鬼夜行。特朗普虽然暂时离开,他身后的7000多万“川粉”依然会令拜登政府寝食难安。

在这些狂热粉中,有一个叫做“匿名者Q”(QAnon)的组织,正凭借荒诞不经的煽动言论和超乎寻常的支持率而强势出圈,在美利坚诸大民间右翼势力中一时风头无两。

▲“匿名者Q”组织是“死忠川粉”

▲“匿名者Q”组织是“死忠川粉”

一、特朗普的“勤王之师”

“匿名者Q”又称“网络匿名者Q”“清理门户爱国者Q”,自2017年起活跃在脸书、推特等主流社交媒体平台,是狂热支持特朗普的极右翼组织,宣称特朗普领导了一场对政府、企业和媒体中“崇拜撒旦的恋童癖者”的秘密战争。

这一组织的头目之一就是“国会山暴乱”中疯狂抢镜的“牛角男”雅各布•钱斯利。紧接着,该组织又放出豪言,号召追随者在3月4日再次举行全国大游行,对国会山发动第二次冲击,助力特朗普“重新登基”。

▲“牛角男”雅各布•钱斯利

▲“牛角男”雅各布•钱斯利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美国支持“匿名者Q”的人数增加了足足7倍。27%的白人福音派基督徒对该运动持正面看法。万里之外的欧洲也有至少近45万人支持该组织,且这一数字还在持续增长。

面对拜登政府荷枪实弹的警备压力,“匿名者Q”3月4号再袭国会山的雄心壮志最终不了了之、草草收场。虽然行动破产,但也成功蹭了一波热度,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如果你去拜登推特评论区翻翻,就会发现那一大批嘲讽拜登是“瞌睡乔”“老家伙”的键盘侠,多多少少都曾给“匿名者Q”相关的推特点过赞。

二、源自美国历史深处的“惊雷”

“匿名者Q”和之前被加拿大政府列为恐怖组织的“骄傲男孩”(Proud Boys)等团体,无不都是美国反智主义(anti-intellectualism)病变的产物。

▲2020年12月12日,极右翼组织“骄傲男孩”在华盛顿游行。

▲2020年12月12日,极右翼组织“骄傲男孩”在华盛顿游行。

反智主义是个啥?顾名思义,就是对文明和智识社会的反对与怀疑。本质上说,反智主义是平民阶层在缺乏科学纲领指导下反抗精英主义,却最终走上歧途的异化产物。

论起历史,美国在世界上排不上号。但要是论反智主义的历史,美国绝对是数一数二。从建国初期的18、19世纪,反智主义就随着“五月花”号上落难的基督教清教徒,根植于美国人的灵魂中。随着福音派的兴起,美国宗教与智识的鸿沟不断扩大,福音教派之间的相互竞争则更是让美国反智思想强势崛起。

1828年,杰克逊靠着激进的草根路线和一定的反智情绪最终在美国大选中胜出,成为美国首位平民总统,开启了一种半文盲式的“民粹主义”。这种民粹主义成就了昔日的杰克逊,也造就了后来的特朗普。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是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的“粉丝”,特朗普椭圆形办公室中曾挂有安德鲁·杰克逊的画像。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是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的“粉丝”,特朗普椭圆形办公室中曾挂有安德鲁·杰克逊的画像。

二战后,反智主义市场不断扩大。不喜欢知识分子的艾森豪威尔入主白宫,掀起了一场美式“反智狂欢”。而“麦卡锡主义”更是将学术兴趣等同于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将粗暴的意识形态偏见带入文学、艺术、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为反智主义的盛行推波助澜。

20世纪50至70年代,“垮掉的一代”“嬉皮士”等成为反智主义的代表。冷战后,美国公立学校普遍倡导破罐破摔的“快乐教育”“奶头乐教育”,让基础教育流于表层,让反智主义有了野蛮生长的温床。21世纪初,自我标榜与“精英路线”划清界限、满嘴脏话的“德州牛仔”小布什连任8年,反智主义在美国更进一步蔓延。

去年,新冠肺炎疫情点燃了美国资本主义周期性危机的野火,终于引爆了美国社会两极分化的火药桶,加速反智主义一飞冲天。

▲2020年3月29日,美国牧师Kenneth Copeland在一档电视节目中“作法”驱逐新冠病毒。

特朗普政府将科学问题政治化,对科学发起攻击的次数远远超过历任政府,通过“薪资保护计划”给国家疫苗信息中心等5个反疫苗团体提供了85万余美元的贷款,鼓吹注射消毒剂杀毒清肺,近3/5的美国民众曾表示不会接种新冠疫苗。

这恰恰标志着美国的反智主义已达新的巅峰,以“老白男”“红脖子”为核心的民粹大军助力反智主义,彻底分裂了美国政治版图,造成了左翼与右翼、城市与乡村之间尖锐对立的“两个美国”。

三、美国政治走向异变的“灵魂投射”

反智主义甚嚣尘上,压垮智识的从来不是一根稻草。美国国内的各种矛盾叠加、混合、发酵,终于把自诩人类文明灯塔的“新罗马帝国”成功拉入愚昧的泥沼里。

一是愚民机制根深蒂固。

以愚民机制巩固政权是美国政治生活的传统,“穷者愈穷,富者愈富”,底层的老百姓只能一代又一代接受着最低水平的教育,活在统治阶层营造的“美丽新世界”中,难以窥见世界的原貌。信息时代,算法和大数据技术的介入更是加剧了美国民众的认知盲区。特朗普的支持者大多只关注右翼媒体的小道消息,完全拒绝不同的声音。民众的信息获取途径受限,认知自然难以避免地走向极端。

▲美国首都华盛顿的无家可归者在地铁口席地而眠

▲美国首都华盛顿的无家可归者在地铁口席地而眠

二是社会矛盾累积发酵。

当前美国社会贫富差距拉大,社会分层严重;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经济衰退风险急剧上升;产业空心化、青年人缺乏上升通道、住房问题、教育负债沉重等社会福利问题发酵,社会矛盾积重难返。民众需要出口宣泄愤怒、承载焦躁,而狂热和偏信恰是释放情绪的“鸦片”。久而久之,自然上瘾成嗜,对于理性的探讨也就此充耳不闻。

三是社交媒体推波助澜。

网络社交媒体低成本、大众化、去中心化的传播属性,使其成为传播反智思想的有力帮凶。极具噱头的奇谈怪论往往更能够搭乘互联网便车,在短时间内吸引大量关注,抢夺有识之士话语权,削弱西方传统的“精英民主政治”。保守派代表特朗普更是深谙此道的新媒体大师,利用社交网络媒体“直达基层”,通过“推特治国”打下了半壁江山,搜取了无数政治资本。

四、凶起来,自己的招牌也敢砸

“匿名者Q”偏好宗教、历史中的阴谋论,拒绝接受事实真相和科学理念,对草根阶层极具煽动性,有一定的政治号召力,有时就算对现实政治伤害性不大,也侮辱性极强。然而,大厦的崩塌,往往发端于一两条不起眼的裂纹。长此以往下来,反智主义最终会对美国的内外政策造成难以忽视的伤害。

加剧美国社会撕裂。反智的蔓延是美国党争的产物。为了获得选票,政党以反智作为政治筹码对抗社会变革,助长了平民阶层的激进反抗情绪,加深了美国社会内部阶级撕裂。

助长种族主义毒瘤。反智主义和种族主义往往是双生并行的“好哥俩”。疫情之下兴风作浪的不仅是反智主义,还有愈演愈烈的美国“仇亚”风波。伴随着疫情期间特朗普、蓬佩奥、纳瓦罗等人对亚裔群体毫无底线的污名化,美国对亚裔群体的歧视行为已从疫情初期的“怒目相视和言语攻击”,升级为近期频现的“肢体攻击和暴力”,2020年,美国16个大城市中针对亚裔的犯罪增长了近150%。

▲2021年3月20日,在美国亚特兰大市发生针对亚裔的枪击事件之后,民众在佐治亚州自由广场举行“停止仇恨亚裔”游行集会。

▲2021年3月20日,在美国亚特兰大市发生针对亚裔的枪击事件之后,民众在佐治亚州自由广场举行“停止仇恨亚裔”游行集会。

民主机制走向“癌变”。反智背景下,复杂政治问题被“简单化”为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二元论”。理性与智识不断自我侵蚀,美国机制的自我修复能力逐渐停摆,不可逆地走向扭曲和偏执。

如今这样的美国,正让人想到20世纪20年代的一段往事。当年,城市化的急速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欧洲和北美的社会结构,美国一些人便把世风日下归咎于“没有神的进化论”。1925年,美国田纳西州颁布法令,禁止在课堂上讲授“人是从低等动物进化来的”。

谁是Q?透析美国政治中的“反智主义”

▲1925年3月,美国田纳西州颁布法令,禁止在课堂上讲授“进化论”。此后,教师约翰·斯寇普以该法令违宪为由提出上诉,制造了轰动全美乃至世界的“猴子审判”(Monkey trial)事件。图为田纳西州戴屯小镇“猴子审判”的法庭上。

▲传教士T. T. Martin反对进化论的书籍在“猴子审判”现场户外展位上出售。

▲传教士T. T. Martin反对进化论的书籍在“猴子审判”现场户外展位上出售。

当时,曾于1913至1915年间担任美国国务卿的布赖恩依旧笃信“神创论”。他在田纳西州戴顿镇地方政府向法院起诉,指控当地年轻的生物教员斯寇普在课堂上讲授进化论,违反该州法律。然而,12名陪审员中,有3名除读过《圣经》之外,什么书也未读过;有一名竟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最终,尽管被告方在法庭上据理力争,原告方依旧取得了胜利。控告书中有这样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要是人是由猿猴进化而来的,那么上帝干什么去了呢?”

谁是Q?透析美国政治中的“反智主义”

百年之后的美国,消毒剂杀不了新冠病毒,上帝也无法将美国拉出以权谋私、智识沦丧的深渊。

反智主义之所以盛行,并不是针对科学本身,而是科学进步带来了生产力发展和社会变革,挑战了社会秩序,动摇了既得利益者本身的垄断特权。

要是人都以反智为荣,那么那些政客“精英”们干什么去了呢?

责任编辑:陈琰 SN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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