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老兵白本云

日期:11-17

原标题:手记︱老兵白本云

来源:自治区纪委监委网站

十月的吐鲁番,秋日的阳光格外温暖,一排排整齐的晾房里,挂满正在晾制的葡萄干。重回2017年我曾驻村的吐鲁番市英萨村,脑海里又浮现起84岁的老兵白本云。

在我的印象里每回见他,他总是坐在家门口晒太阳,一身标准的藏蓝色中山装,一支拄得像镀了一层蜡的榆木手杖放在身旁,指尖还夹着他最爱的“唢呐形”莫合卷烟。他操着浓重的河北口音,跟我打着招呼。无人时,他便哼着自己最爱的那首朝鲜民歌:“桔梗哟、桔梗哟、桔梗哟、桔梗,白白的桔梗哟,长满山野……哎嘿哟,这多么美丽、多么可爱哟……”

或许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貌不惊人又慈祥朴素的老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随后的入户走访中,我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了他参加抗美援朝的那段故事。

那是1953年除夕前夕,19岁的白本云离开河北张家口,随着大部队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战场。军列“哐吃哐吃”像只巨大的穿山甲在朝鲜的大地上掘进。车厢里都是像他一样的年轻战士,背上背着清一色二战时苏联用的莫西干步枪,大家像新媳妇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

驻扎下来后,白本云分配在后勤排,每天负责战壕挖掘、装卸物资和后勤补给。每次后勤任务分配下来,白本云就头一个冲上去。他悟出个道理:战壕挖的深了,战士能少流血;物资送的快了,战士能少挨饿;武器弹药给的及时,就能多消灭一些敌人……

全面反击开始后,敌人近似疯狂的反扑。一天,白本云所在的排正在清理补给线上的三角钉,突然,一颗炸弹在离白本云不到10余米的小冈上炸开一朵巨大的碎石花,白本云身负重伤,随即同伤兵和部分当地群众一起转移。入夜后,他们在一座山体的空洞里休整,但脚没落定,又遇到扫荡,枪声很近很紧,如果队伍整体再转移容易暴露,但如果反抗,仅靠医护排和伤兵胜算几乎为零。转移的队伍陷入两难境地,就在这时,一个朝鲜妇女为了掩护所有人,让自己的儿子背上枪,穿上志愿军的衣服冲出了空洞,边跑边放枪,把敌人引开了……

白本云身体恢复后,战争已经结束,他继续随部队留守朝鲜,每天除了帮助当地群众修建被摧毁的房舍,便去山沟里搜集废弃的装甲车、汽车、枪、炮架等物品,然后想办法把他们“变废为宝”。借此,白本云慢慢掌握了一些机修技术。

后来,白本云随军离朝,踏上回国的列车,列车一路向北驶向久别的国界,突然有人轻声唱起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整个车厢里的战士都跟着唱了起来,唱着唱着大家都哭了,“他们的生命已经不仅仅属于自己,还属于那些牺牲的人,在以后的人生里,我们不仅要为自己活,还要为那些牺牲的人而活。”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些留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友,白本云都会经不住老泪纵横。

回到家乡后,白本云时刻牢记自己是祖国的一个兵,1967年,他积极响应“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离开河北老家,来到了大西北,在吐鲁番扎下了根。

起初,白本云被分配到农场,虽是退伍军人,但他个子小,身形瘦,外加沉默少言,每天只是干些拾柴、割草、喂马的力气活。但白本云干起这些活来却非常认真,拾柴他拾得最多,割草他割得最多,就连他喂的马在全公社都是出了名的好。

1968年,邻近农场的英萨村从公社分下了一台柴油机,县上派来的技术员只呆了一天,教会村里的专干怎么用便走了。没过几天,柴油机出小毛病,专干会使不会修,干瞪眼。白本云听说后,主动请缨去修理。那天英萨村的人都见证了一个奇迹,又瘦又小的白本云只是看了看柴油机,拔了机壳,拆了大件,在公社买了轴瓦回来装上,柴油机又似烈虎一样咆哮开了。村里人如获至宝,杀鸡宰羊款待白本云。为了能让白本云留在村里,联名写信把白本云从农场请到了英萨村。

1969年,公社里的每个队基本都配了柴油机,擅长机械维修的白本云出了名,县上水管站听说了,想调白本云进城。那个年代进城就等于有了“铁饭碗”。可白本云却婉言拒绝了,他仍固执地待在村里将机修技术教给别人。别人给他粮票做酬谢,他一概不要。他说,谁家都不容易,拿了别人的粮票,别人咋吃饭?后来,白本云教会了很多人,自己却“失业”了。

主动“失业”的白本云,又捡起了掏坎儿井的苦活干起来。坎儿井是村里生产生活用水的命脉,人畜用水和庄稼用水都靠坎儿井,然而,每年因为坎儿井水在暗渠里的蒸发,会导致部分竖渠的拱壁出现塌方,水流减少或断流,这样就得有人下到坎儿井里去疏通渠道。在老一辈人眼里,掏捞坎儿井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活儿,是“勇敢者的游戏”。坎儿井由暗渠和竖井组成,一条坎儿井有许多竖井,最深的竖井能达到八十米深,在那个没有机械的年代,掏捞坎儿井的人只能带着一盏马灯和刨器、铁锨、篮筐等一些工具下到竖井,在又阴又黑又湿又冷的环境里作业,还要防止竖井不会二次塌方把人埋在里面,所以在村里掏捞坎儿井没胆量、没技术根本别想干这活儿,每次坎儿井的掏捞都是从死门回到生门、从生门走向死门的过程。

1971年春天,英萨村发生了一次最大的坎儿井塌方事件。春灌迫在眉睫,井水却断流了。按照以往经验,疏通上下游,只能一个人下到井底,爬过狭窄的横井,到达塌方区,凿通塌方区。但塌方区一旦被凿开,积水无疑会像泄洪一样冲出来,在狭窄的空间里,面对洪流,下去的人生还率几乎很低。

这种事村里人都避之不及,白本云却又一次主动请缨。他让井上的人用麻绳绑住他的一条腿,自己带着刨器,交代井上的人,只要他一凿通,扽一下绳子,就把他往出拉……

如今,坎儿井水涓涓流淌,白本云的身上却因数年掏井留下了几十处大大小小的疤痕。

这就是白本云,从不谈过去,只知埋头干,“俺是党和祖国培养出来的革命战士,啥时候都要干最苦最累最难的活,只有这样才能报答党和祖国对俺的养育之恩。”(吐鲁番市纪委监委张甫军|责任编辑吴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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