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过任何可能,流调组长披露16小时锁定新发地的细节

日期:07-21
新冠肺炎

原标题:不放过任何可能,流调组长披露16小时锁定新发地的细节

“6·12 02:47”,杨霄星停下笔,白板已经被各种数字、箭头和旁人很难看懂的符号填满。

在丰台区疾控中心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里,丰台区疾控中心现场流调组组长杨霄星在白板上,将16个小时的流调工作还原为新发地疫情暴发初期的“传染路径图”。

几个关键节点被杨霄星反复提及:6月11日上午11点,迅速启动流调;6月11日晚7点,丰台辖区内发现可疑阳性;6月12日凌晨2点,实验室结果验证先前判断。

在常住人口超过2100万的城市里,通过一例确诊病例寻找传染源,难度可想而知。这一次,锁定新发地,只用了不到16小时。

杨霄星在白板上还原新发地疫情暴发初期的“传染路径图”。新京报记者姜慧梓摄

杨霄星在白板上还原新发地疫情暴发初期的“传染路径图”。新京报记者姜慧梓摄

现场流调巨细无遗,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二级防护在6月的北京有些难熬。

“猴服”密不透风,N95口罩让人憋闷,加之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每个人都在最大限度地忍受着躯体的不适和内心的焦灼,细致地完成流调工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环节。

6月11日11时许,3名流调队员在新发地批发市场紧张地进行着现场流调。

约半个小时前的10时33分,丰台区疾控中心接到西城疾控的协查通知,告知西城新增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该病例曾于5月31日和6月3日在丰台区活动过,需要丰台疾控进行协查。

此时的北京,已经连续56天无本土新增确诊病例。

病例从哪来的?接触了谁?感染源是哪里?获得答案的唯一途径是亲到现场。

根据协查通知和横转信息的提示,杨霄星将15名流调队员分成5组,分别赶赴5个相关点位开展现场流调,其中,就包括新发地批发市场。

人“撒”下去的时候,刚刚上午11点,距离接到协查通知不过半小时。按照常规,现场流调的内容之一,是根据点位提供的监控录像,确定确诊病例几时进店,几时离店,其间坐过哪些位置,曾与谁近距离接触,有没有有效防护等。

现场流调巨细无遗,遇到的问题远比“常规”更多。

“碰上监控死角,病例突然消失在镜头里,之后去了哪里?”“擦肩而过算不算病例的密切接触者?”当天在单位“坐镇”的杨霄星不断接到前方的“求助”电话。

“一米之内没有有效防护,都算密切接触者。”按照北京市的统一标准,通过对5个点位的现场流调共确定了62名密切接触者,他们被第一时间转运至集中隔离点并进行核酸采样,等待检测结果。

由于现场流调发现西城确诊病例曾在4家摊位活动过,因此,新发地批发市场开始进入流调人员视野,“我们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特别是,由于此前武汉的疫情也是由农贸批发市场集中暴发并迅速传播,这使得杨霄星对同为农贸批发市场的新发地市场格外警惕,“从严处理,相关摊位人员当即就地隔离。”

流调队员在市场采样。受访者供图

流调队员在市场采样。受访者供图

检测结果验证先前预判,逐步锁定新发地

6月11日当天现场流调的10多个小时,让杨霄星这个流调组组长挂心,“队员10多个小时里几乎水米未进。”

这期间,流调人员的工作时间都随着病例“走”。不管几点报告病例,都要第一时间启动流调,赶赴现场。“所以大家吃饭也没有点、睡觉也没有点。”杨霄星说。

许是早就了解到工作的特殊性,在丰台疾控,每个人的办公桌下都有一个随桌自带的折叠床。说是床,宽度不过70厘米,还比不过大学宿舍的单人床,也只有一层薄薄的软垫,跟睡在硬板上差别不大,被子则被杨霄星锁在了一旁的立柜里。

“困极了,有的睡就不错。”她说,自己在这张“床”上最长连续睡过一周,在这个由格子间连成的办公平面里,几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想起晚上睡觉时,平面里常常鼾声四起,杨霄星就觉得“可笑”,像是回到了睡通铺的年代。

新发地真正成为高度怀疑对象,是6月11日晚上7点,丰台辖区内发现一例核酸可疑阳性患者。

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两例”,杨霄星心里非常担忧,“如果一例是偶然,是散发,那么短时间内出现两例,他们之间有没有关联?这个事到底有多大?波及多大范围?”

没有犹豫,流调人员再次赴现场对可疑阳性患者展开流调,同时核酸样本送至丰台区疾控中心微生物检验科实验室进行实验室复核,此时是6月11日的晚上10点左右。

6月12日凌晨2点40分左右,流调有了结果,这名可疑阳性患者曾于6月5日去过新发地市场,其逗留过的摊位与西城区确诊病例曾光顾的摊位是相邻的。

杨霄星在白板上将“6·3新发地”与“6·5新发地”重重地圈上,打上了连接箭头。“这样一个轨迹交叉提示我们,新发地批发市场很可能是一个疫情风险场所。”

杨霄星说,高度重视丰台区该例可疑阳性患者所提示的信息,是他们做对的第二件事。

但仅有活动轨迹交叉并不能说明问题一定出在新发地。几乎同一时间,实验室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在新发地市场采集的85件环境样本中,2件为阳性,4件为可疑阳性,同时,丰台区可疑阳性患者的核酸复核仍为阳性。

“检测结果验证了我们先前的预判,感染区域有了清晰的指向。”

6月12日凌晨2时47分,调查和检测结果被上报至北京市疾控中心和丰台区卫健委:“根据流行病学调查、实验室检测及临床诊疗结果,丰台区疾控中心研判新发地批发市场存在聚集性疫情发生及扩散的风险。”

出发前,杨霄星为流调队员整理“猴服”。受访者供图

出发前,杨霄星为流调队员整理“猴服”。受访者供图

流调报告最长近40页,细至佩戴何种口罩

杨霄星的办公桌上有吃剩的饼干、啃到一半的面包和一柜子的泡面,这是她每次午夜或者凌晨“赶报告”时的“陪伴”。

两大摞流调报告整齐地码在办公桌一角,随手抄起一份,长度都超过了20页。杨霄星说,这次疫情他们写过最长的报告近40页,一万多字。

流调报告里,确诊病例过去14天的行程被还原。去了哪儿?怎么去的?见了什么人?在哪吃的饭,跟谁吃的?坐的哪一路公交车,几点上下车?在哪聚餐了?聚餐人员都是谁,联系方式多少?这些都需要一一核实,并写进报告里。

杨霄星拿起一份流调报告,挡住涉及病例隐私的关键信息,向记者展示了部分可公开的内容,“X月X日,佩戴双层一次性口罩”,如此细致在流调报告里处处可见。

她曾遭遇隐瞒行程的病例,难有突破时她会从病例所在社区和身边的亲人朋友处获得线索,再向本人求证,同时根据出行记录、消费记录等加以佐证。

遇上老人或者小孩“不记事儿”,流调人员也要从旁处想办法,亲人、监护人、社区工作人员等多方询问,反复核实。

杨霄星能感觉到,流调在这次疫情中才开始渐渐为公众所熟悉,很多人好奇,没有疫情时,流调人员在做什么?

杨霄星介绍,在我国疾病预防控制的工作体系中,流行病学调查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科室或者部门,在重大疫情发生时,流调是一种工作机制,紧急抽调力量组成流调组,在没有疫情时,工作人员各自归位,进行正常工作。

不过,这不意味着日常的工作中就没有流调,杨霄星属于传染病地方病科,日常工作需要处理一些小范围疫情,比如,学校的集中发热疫情、聚集性腹泻、急性胃肠炎等,都需要用到流调,“流调就是一种工作方法。”

在杨霄星看来,重大疫情发生时,流调是先锋部队,很多情况不明的时候都是流调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为疫情防控最大限度地争取时间。

国家卫健委疾病预防控制专家委员会专家吴浩表示,疫情防控中,流调采样等专业技术力量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疫情初期,我们通过流调发现病例绝大部分与新发地批发市场相关联,由此迅速锁定了疫情风险场所,特别是锁定了牛羊肉大厅。”

回顾从接到西城区协查通知到对感染区域做出判断的16个小时,杨霄星说,迅速启动流调、重视可疑病例提示的信息,以及流调与检验的无缝衔接,是“最关键的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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