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探访 北京封闭小区的生活之变

日期:06-22
疫情养老院新冠肺炎北京

原标题:实地探访北京封闭小区的生活之变

下午五点半,黑糖像明星一样出现在小广场,周围的孩子欢呼着跑来,将它团团围住——这是一只2个月大的仓鼠,35克重,眼睛黑亮,每天,五年级的小主人都带它出来遛弯;刘勇和刘丽不再赶早出门上班,这是每天得以共度24小时的“三人时光”,他们第一个孩子很快要出生了;高荣刚刚等到了养老院的床位,疫情一来,她的独居生活又要持续一段时间,但开进小区的菜车、送上门的药品,让她感到“很知足”。

6月16日,由于广外天陶红莲菜市场出现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广外街道7个社区的小区启动封闭式管理。

门里门外,生活仍在继续。

社工王志平为高荣送药上门。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社工王志平为高荣送药上门。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独居老人

小区封闭去不了养老院开始“温习”老报纸

高荣本应住进了养老院。

她今年83岁了。颈椎有些毛病,压迫到神经,手脚不听使唤,系上衣服扣子都费劲;耳背,出小区总担心助听器被不小心弄掉,但还得定期出门买药,因有高血压,睡眠也不好。

如果不是身体原因,高荣并不想离开乐成社区。她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已经习惯独居,老伴早走了,小儿子和儿媳妇会常来看她。她不擅长做饭,儿子会送来自己做的炖鱼炖肉,逢年过节,居委会也会拎着牛奶水果表达关怀。社区和邻里都很照顾她,有一次夜里晕倒,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她打120、送医院,她觉得头晕恶心,对方拿着盆帮她接住呕吐物,“那个味道,我自己都受不了。”

让她真正动了去养老院心思的,是两个月前在客厅里摔的一跤。牙摔坏了,到现在,地板上还留着磕出的牙印子,腿脚更不好了,走路只能慢慢挪,坐下时要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让自己“跌”入沙发。

儿子工作太忙,她自己行动不便,就拜托社工王志平帮着寻找养老院。核心区床位紧张,又要兼顾环境和价格,找起来并不容易,前一阵,北京疫情形势相对平缓,终于有一家空出了床位。但没来得及看,疫情卷土重来,又过几天,附近的菜市场出现确诊病例,小区封闭了,住养老院的事,不得不延期。

疫情还给高荣的生活带来了其他变化。小区附近有一个广场,平时,她会上那儿和邻里唱唱歌,现在不去了;原先要去小区外的菜市场买菜,现在不让出了,就去开进小区的菜车上买。

高荣觉得在家待着有些没意思,但对当下的生活已经感到知足。平时去买药,要走上四十分钟,现在王志平帮着买,顾念她腿脚不好,特地送上门,陪她聊两句;她订了两份报纸,送不进来了,就把之前留下的都翻了出来,重新“温习”一遍。

小区封闭管理后,儿子不能来看高荣,社区经常关心她的状况。她对麻烦他人感到愧疚,对王志平说:“人老了,就成了你们的累赘。”王志平安慰她,“您踏踏实实的,您已经奉献过了。”

缪雨曈在社区帮忙录入核酸检测信息。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缪雨曈在社区帮忙录入核酸检测信息。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00后大学生

寒假放了小半年学会在线上“蹭课”

缪雨曈的寒假,从一月延续到了今天。

她今年19岁,念大一,近半年没有回学校了。四五月,北京新发病例逐渐清零,一度开学在望,到了六月中旬,又变得无法预估。

不能去学校,也没什么不方便。缪雨曈觉得线上课程挺不错,时间更自由、方式更灵活。明白的地方可以跳过,不明白的可以回看几遍,其他学校有不错的线上课程,她也会蹭一蹭。

一转眼,特殊学期的期末来临。她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却一直想读金融学,前不久通过了面试,下学期开始转专业,感到一点压力。不过,目前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她每天八点起床,复习到中午,下午继续。小区封闭后,社区工作量大增,在群里看到消息,她报名成为社区志愿者,抽空帮忙做一些信息统计的活儿。

第一天,她帮着将150个居民的核酸检测信息做成EXCEL表格,活儿看起来简单,中途也出现了些波折,长串的数字尾端总是被省略,只能上网搜了攻略,修改格式重录一遍。

“没想到居委会这么忙,我只是帮把手,也觉得累得不行了。但能贡献点自己的力量,感觉还挺好的。”

缪雨曈不宅,平时喜欢出去玩。寒假时,她和同学约好去广州,但疫情暴发,只能退了机票;前阵子,北京情况平稳了,她琢磨着去云南玩一趟,新发病例一来,只得再次打消念头。

知道小区封闭时,她正在睡午觉,看到妈妈提前下班回来,还觉得有点诧异。

“封闭也有道理,万一扩散了怎么办?虽然在里面,但我不怕,做好防护就行,万一感染了,该治就治呗。”缪雨曈说,唯一的区别在于,之前一直觉得新冠很遥远,现在陡然觉得就在自己身边。

出现确诊病例的菜市场,在小区里就能看见,大部分居民都要去那买菜。缪雨曈不做饭,偶尔也去,前几天,她还去市场门口买了一箱冰棍。

“你说,新发地有没有批发冰棍的?我妈说那儿卖啥的都有。不过想归想,最后还是吃了。”

被孩子们围观的仓鼠“黑糖”。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被孩子们围观的仓鼠“黑糖”。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仓鼠“黑糖”

小主人每天带着遛弯成了社区小广场的明星

2个月大的黑糖,成了小广场上的明星。

黑糖是一只仓鼠,有黑亮的眼睛、黑色的毛纹,3克重,正好可以躺在五年级小主人桃桃的手心里。

北京的高年级小学生有过短暂的复课,随即重新归“笼”,桃桃就是其中一员。先是不能去学校,随即不能出小区,活动半径越发缩小,但她毫不在意,“现在每天都在家,可棒了。”

她每天都带黑糖出来遛弯,只要黑糖一出现,孩子们就会跑过来。桃桃有时烦他们,拎起黑糖的后颈皮儿往手心一塞,就往小公园深处走,孩子们在身后执着地尾随。

她找了张长椅,把黑糖放在上面。孩子们摘了一片小树叶,放在黑糖身前,有的伸出小胖手,想要摸一摸,被桃桃拦下。

“不能乱摸。要像这样摸它的脑袋,它会高兴。”

这个三四百平方米的小广场,平时不会有这么多小孩,遛仓鼠的、玩滑板的、打篮球的……家长们站在一边,有的拿着电蚊拍赶蚊子,有的拿着花露水,时不时给孩子手脚喷两下。

安国军的女儿抱着爸爸的手臂将自己吊起来,然后便去追逐小仓鼠。上不了班了,安国军的生活变得异常简单,在家做家务、带孩子,有时一天要溜几趟娃,平时,他没有这么多时间陪女儿。

“正好趁这个机会歇歇。”他说,“病毒,一直都存在嘛。来了就面对,怕也没用。”

刘勇和刘丽则在等待孩子的出生。这是一个“疫情宝宝”,年初时怀上,还没出生,已经经历了北京两轮疫情。小区封闭后,两人都不用早起打卡上班了,在家也要工作,但灵活得多,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彼此。

这是一段难得的24小时三人时光。每次太阳落山后,两个人就会出来遛弯。以前是去护城河旁遛,现在是绕着居民楼遛,时停时走,一天要遛上七八圈。

“解封了之后,想出去透透气,逛商场、逛公园。虽然现在没啥不方便,总归有些憋嘛!”刘勇笑着说。

社区工作者们正在工作。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社区工作者们正在工作。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小区社工

半天跑四个点为11位老人买药

小区封闭管理后,生活仍在继续。在这个特殊时期,社区承担了更重的工作。

下午四点,王志平拎回两大袋子药进了社区办公区,来不及喝口水,就开始挨个给居民打电话。

她的手里攥着一张表,上面记录了11个老人的姓名、联系方式、用药需求。这些老人中,年龄最大的超过九十岁,基本不会用手机,无法网购,加上医保问题,只能求助于社区。

“大部分是常见病的药,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但药物牌子不同、剂量不同、医保定点也不同,有的还会有些特殊需求,比如是某一家药房的会员,就得上那儿买,更便宜。”王志平说。

一个下午,她跑了四个地方,从太平桥到小红庙、白纸坊,总体还算顺利。上一次,一位居民的药社区没有,她就去了广外医院,但因为来自封闭小区,被拦在外面。她向社区反映了情况,想办法联系上一位大夫,拜托大夫拿了卡、带了药、对了药剂量,前后花了一两个小时。

社区新增的任务,除了帮老人买药,还有核酸检测。

王燕是街道下沉干部,小区封闭前一天,接到了前来支援的通知。社区核酸检测的范围两次扩大,一开始是接触过风险地区的居民,后来扩大到全部居民,她要帮着做登记、去现场维持秩序,还要收集相关信息,做成电子文档。

“平时基层工作就挺忙的,但这么忙还是头一次,有一天凌晨两点半睡、清晨四点半起,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她是1997年的姑娘,去年刚刚工作。知道北京的情况后,父母很担心,经常发微信让她注意安全,但这几天,她忙到没时间回复。“最大的感想是,大家都还挺配合的。很多事情我们也不确定,比如什么时候能开始测、能测多少,他们问起来,我们回答不了,但特殊时期,他们都很理解。我很感谢他们,希望疫情早点过去吧。”

(文中高荣、刘勇、刘丽、安国军、桃桃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戴轩摄影记者王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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