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这个90后导演未能展现列文《孩子梦》的残酷和诗意
11月16日-17日,第三届老舍戏剧节邀请展剧目《孩子梦》与京城观众如约见面。这部由已故以色列国宝级剧作家汉诺赫·列文编剧、由马其顿共和国比托拉国家剧院所呈现的话剧作品,在公布演出信息之初便得收获了极高期待。其中相当重要的原因便是列文此前编剧和导演的剧作《安魂曲》给中国观众带来的震撼,那种独属于犹太人历史却又普遍于世界的灵魂拷问和流浪民族追索精神家园的荆棘之路。而由倪大红、孙莉等主演的中文版《安魂曲》的制作与上演也让列文“红”出了专业戏剧圈,逐渐成为被普通戏剧爱好者所熟知的名字。>>>话剧《孩子梦》将邀观众上船,静观人世间悲欢离合
《孩子梦》北京海报。
“残酷”与“诗意”是许多评论家在解读列文的作品时最常运用的两个词汇。残酷缘于历史,缘于列文创作的母题即以色列与犹太民族遭受压迫、被迫漂泊的流浪之路,诗意则生发自列文呈现苦难时所运用的戏剧形式,高度诗化和抒情性的语言,优美纯净的舞台风格,即便是极强的表现主义特色仍然能让观众获得审美上的愉悦,而这种愉悦往往反过来又凸显了这深深楔入在宿命中的苦难之残忍。
创作于1986年的《孩子梦》,取材于1939年“水晶之夜”后的“圣路易斯号”事件——937名被德国纳粹驱逐的德裔犹太难民在汉堡登上邮轮逃难,却被古巴、美国等国家相继拒绝入境,不得以漂流回欧洲。剧作中列文抽离了具体的现实事件背景,以高度抽象的方式描绘了父亲被杀害后,母子在混乱的时代里背井离乡寻求避难所遭遇的困境。
母亲为了登上小船不得不背叛血迹未干的丈夫、献身于船长,而经过漫长的漂流终于靠岸时,岛主却拒绝同时收留母子。第一幕中猝不及防的枪声撕碎了蜷缩在洁白大床上、父母的荫蔽下,孩子最纯真的梦境,结尾时亡童们在心怀复生企望的梦境中永远长眠,流浪的船只终不得靠岸,现实之残酷与人性之丑恶依然轮番上演。
《孩子梦》剧照。
《孩子梦》情节的象征性与丰富的隐喻性、诗一般的台词、冷眼旁观与悲悯底色交织的列文特色,仍然是俘获观众的最核心要素,但中国观众发出的争议和冷淡,则主要出现在戏剧手段的运用和舞台呈现方式上。
为了呈现漂泊、孤岛、漫无边际的海洋等意象,比托拉国家剧院的90后新锐导演通过多重空间分割,以闪烁着银光和星星点点灯光的锡纸在舞台上造出了一片海洋,海洋同时与洁白的大床、狭小的黑船、铺满砂砾的海岸与甲板并立。多媒体实时投影的多视角、媒介自反性、老人扮演孩子的隐喻性,乃至邀请现场观众共同登上“爱之船”成为参与者等,虽然都是现代戏剧的惯用手段,也称得上是颇有想法。但从实际效果而言,正如有观众评论的“像学生习作”,拼贴痕迹感略重的戏剧形式,未能从整体上赋予这部戏一种连贯的、流动的内在气质。无论是音乐的选取、转场处理、演员的语言和肢体表现,到节奏感的把握都有些不够成熟圆融,“静”的外表之下缺乏“动”的势能与气息,连诗化的语言都显得有些僵硬和苍白,“残酷”和“诗意”的厚度还有进一步打磨的空间。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细节则是围绕字幕引发的争议。尽管近年来各种外国戏剧和国家电影节展,尤其是非英语语言艺术作品在国内的频繁上演,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训练了中国观众的“分心”能力,但如何处理字幕与主舞台、与多媒体影像之间的关系,仍然考验着导演乃至制作团队的经验和功力。外国戏上演必有抱怨字幕几乎成了惯例,而即便避免了此前上海场字幕故障对观戏体验的障碍,越来越多高素质的观众也纷纷指出了中文翻译与英文原文之间在风格、修辞和语言准确性所存在的问题。尤其是对于列文这种以语言为长的剧作家来说,翻译的“信”、“达”、“雅”和字幕配合的精准适宜,都对制作方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也暴露了中国戏剧演出市场在专业度方面的某些短板。戏剧中孩子的梦境因现实之残缺而圆满,戏外观众体验可不能再因字幕的短腿而打折了。面对逐渐成熟的观众和演出市场,引进好戏重要,完成度也同样重要。
□王一可(剧评人)
新京报编辑吴龙珍校对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