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每天都走路,你真的知道“行走”的美妙意义吗?
你能从一个人的文字里,分辨出作者是热爱行走的人,还是成日枯坐的人吗?《论行走》这本书的作者弗雷德里克·格鲁告诉我们,行走的缓慢、孤独、沉重与能量会印刻在人的精神状态,甚至写作状态之中。所有久坐的文字工作者更需要补充有关行走的阅读。
撰文|董牧孜
《论行走》
作者:(法)弗雷德里克·格鲁
译者:杨亦雨
版本:新经典文化|南海出版公司
2019年8月
弗雷德里克·格鲁的《论行走》,是那种好看的哲学散文,简短易读,你能从中毫不费力地采撷康德、尼采、梭罗、卢梭等行走爱好者的高见与体验,踩着犬儒学派的步伐,或追随本雅明对于城市漫游者的观察,倾听作者对于矫揉造作的炫耀式散步的嘲讽。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行走的乐趣。对于那些从未有过行走经历的人来说,很容易认为行走是一种荒诞不经、违背常理、充满奴性的行为。
因为普通人会本能地从缺失的角度看待行走:行走者不再参与任何交流,不再从属于任何传递信息、图片、商品的社交团体。然而,行走者却认为这并不重要。他们觉得这恰恰是行走的自由。
在行走时,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忘记身份这一概念,也会抛开功成名就、成为某人的念想。行走的自由在于不成为任何人的洒脱,因为行走中的身体如影随风,不带有任何故事。
我们其实就是一种两腿前行的生物、一股存在于树影斑驳中的纯粹力量、一声呼喊。
任何人都知道,行走是不需要学习的,因为它无关技巧和成败,也没有特定的规则。行走者要做的只是行动、重复以及专注。在行走过程中,真正坚定的表现,是一种缓慢的状态。
而那些走得很快的人,未必是称职的行走者。
一个时而快速向前,时而全力加速,时而又突然减速的行走者,他们的前行充满颠簸,他们的双脚也只能划出生硬的弧度。虽然他们看似在运动中采取主动,实际上是在身体的推动下被动做出选择。这就导致了这些行走者总是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快走与难走的差异告诉我们,和缓慢相对的概念其实是匆忙。
速度常会给人带来“节约时间”的错觉。确实,肤浅的计算也频频印证了这种说法:在两小时内完成一件事的确比三小时完成要少了一小时。然而,这却是一种抽象的计算方式。这种计算方式的错误在于,人们误认为一天中的每个小时都像机械时钟上的刻度一样完全相同。
仓促和速度,会加速时光的流逝,匆忙度过的两小时会缩短一天的长度。每个时刻都被肢解成零星的碎片,或是过度饱和,濒临崩裂。有时,人们甚至在一小时内就完成了堆积如山的工作。
然而,行走却正好相反。缓慢行走的一天是漫长的,因为它能够延长时光,任由我们自由呼吸,并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钟都更富有内涵,而不是一味地去填充每个时刻。
这正是行走的奥秘之一:对风景的慢慢靠拢。
在行走时,人们逐渐认识到,快乐也是一种与行为息息相关的情感活动。亚里士多德与斯宾诺莎的理论,从根本上来说是一致的:快乐总是伴随着确定的事实。而悲伤是一种当我们无能为力时所做出的消极反应。
行走时身体的感受,让我们更能理解哲学意义上的快乐。
当我们在身体训练时,只要跨越最初的停滞阶段,身体就会逐渐变得轻盈,就会对人们向它发布的号令有所回应。快乐不是对圆满完成的任务投去的满意眼光,不是面对胜利时的激情澎湃,也不是面对成功果实时的心满意足。快乐是一种在自如状态下释放出的能量符号,是一种自由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手到擒来。
思想的快乐来自寻找和发现,身体的快乐则来源于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各项任务。
这就是为什么和愉悦相比,快乐随着重复呈递增的趋势。同时,快乐的含义也变得更加丰富。
把这本书读下来,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不爱行走的人,恐怕不会对步行的身体感觉有如此丰饶的见解。《论行走》的作者格鲁著作不少,30岁就当上了教授,是法国中生代福柯研究的重要代表,专著有《福柯与疯狂》《创造与疯狂》《暴力的状态:论战争终结》等,研究领域则涵盖了精神医学史、刑罚哲学、西方战争思想等。
学者显然是资料型写作者,但他对于那种禁锢在自己的座位上的写作方式却有很多反思和批判:封闭空间里的囚徒,他写出的作品也只能是桌上其他作品堆砌的产物,“如果一个人从未起身真正地生活过,那么坐下来写作对他来说将是一件徒劳无益的事。”
没有人能代替我们行走。行走是一种真正的闲暇活动,为艰难的时光积存能量。格鲁引用梭罗的话说,我们把在行走时感受到的多彩情绪和充满阳光的回忆都“转化成资本”,供我们在寒冷的冬日取暖。
作者|董牧孜
编辑|李阳张进
校对|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