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刘心武:“红学”研究是公共共享的空间
林黛玉、薛宝钗到底谁更适合职场?曹雪芹《红楼梦》前八十回本中的妙玉,身上究竟有着哪些特质?一直不认为自己是红学家的刘心武,为什么要在百家讲坛中“揭秘红楼”?在捧读之外,又该如何研究《红楼梦》?近日,在新作发布会上,刘心武分享了这些内容。
撰文丨新京报记者何安安
林黛玉、薛宝钗到底谁更适合职场?一直以来,脱胎于曹雪芹《红楼梦》的林黛玉和薛宝钗,往往被人们放在一起比较,黛、钗二人孰优孰劣?诸如“到底谁更适合贾宝玉?”“谁更适合做贤妻良母?”“谁更加适合现代社会生活?”“黛玉和宝钗在现代分别适合什么职业?”“谁的治家能力更强?”等一类问题层出不穷。在不少答案之中,薛宝钗因为“能干周全”、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而被认为是胜出者,特别是在职场之中,身娇体弱的林黛玉更是不被看好。但果真如此吗?
近日,在由新华先锋主办的著名作家刘心武新书《画梁春尽落香尘:刘心武妙解红楼》《一切都还来得及:刘心武经典散文》发布会上,刘心武给出了迥异于常的答案:林黛玉更适合职场,他赞同陈晓旭的观点,因为从葬花一节就可以看出,林黛玉更具有创造性和想象力,“她适合当老板,岂是一般女性所比拟得了的!”
近日,刘心武携新书《画梁春尽落香尘:刘心武妙解红楼》《一切都还来得及:刘心武经典散文》做客言几又书店(中关村店)。
黛玉葬花实际是一场有声行为艺术
在活动现场,刘心武从黛玉葬花讲起,无论是肩上担着的花锄,锄上挂着的花囊,还是手内拿着的花帚,都极具巧思。在刘心武看来,黛玉葬花实际是一场有声行为艺术,“走的过程非常美”。刘心武忆及二十多年前,与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林黛玉扮演者陈晓旭的一次交流。刘心武说,陈晓旭以自己的公司为例,指出公司之所以发展很好,就是因为公司里有很多富于创造性和想象力的人才,而薛宝钗这样的人,如果在公司里面做一个雇员,也只能说中规中矩,而且她心机太深,不可能跟同事真正搞好关系。如果是领导者,还会留不住人。这番言论令刘心武听后“心中大畅”,提出了类似的观点,创造性最适合职场。
黛玉葬花。陈晓旭在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中扮演了林黛玉。
在很多场合中,刘心武都毫不掩饰自己对书中妙玉这一人物形象的喜爱。那么,妙玉身上究竟有哪些特质呢?刘心武现场分享了自己的心得。在分享之前,刘心武重申了自己对续写《红楼梦》后四十回的否定,因此他研究妙玉,也只看前八十回。在《画梁春尽落香尘》一书中,刘心武先后为妙玉写了两篇文章,分别是《妙玉之谜》和《再探妙玉之谜》。刘心武说,事实上,“金陵十二钗正册”里,只有妙玉不属于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且与他们亦无姻亲关系,却排名第六,反倒是在前八十回中出场颇多的薛宝琴上不了“正册”,妙玉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画梁春尽落香尘:刘心武妙解红楼》,刘心武著,新华先锋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9年7月版。
事实上,直到《红楼梦》中第41回,妙玉才正式登台亮相。但因元妃省亲,贾府请她入住大观园栊翠庵,她却认为贵族府第以势压人,要求贾家下请帖,说明她有着独立的见解和判断,在那样一个社会能够蔑视权贵,不随大流,维护个人尊严。而从贾母在栊翠庵与妙玉的一番对话,也可以看出妙玉的不俗。因此,刘心武认为,妙玉身上有着很多固有的性格,非常可爱,“我喜欢这种特质。”
“红学”研究是公共共享的空间
在许多“八零后”、“九零后”心目中,刘心武因为在《百家讲坛》中揭秘《红楼梦》闻名,俨然红学家。但实际上,刘心武其实并不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在各种笔会、论坛上,也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红学家,““在我的写作序列中,排第一位的是小说,第二位的是散文随笔,第三位是建筑评论,第四位才是对《红楼梦》和《金瓶梅》的解读。”
在活动现场,刘心武分享了自己和百家讲坛间的幕后故事——起先,他其实并不想登上《百家讲坛》,但因为央视的栏目实行“末位淘汰”,编导不得不找到刘心武,希望他可以录制一些《红楼梦》的讲座。“当时很多人抨击我凭什么上《红楼梦》的讲座。他们说,‘你讲《红楼梦》,你是红学家吗?你是红学所的吗?是红学会的吗?你是大学的讲古典文学的吗?’对我说,‘你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去讲?’”
刘心武说,因为编导的请求,他最终登上了2005年的《百家讲坛》,也才有了后续的刘心武“揭秘红楼”,进而引发了新一轮的“《红楼梦》热”。在《画梁春尽落香尘》一书的序言里,刘心武提到,“红学”研究是公共共享的空间,无论是机构还是个人,都不能垄断这个话语空间,推动“红学”发展的方式之一,就是进一步加强这个话语空间的共享性。
2005年,《百家讲坛》刘心武揭秘《红楼梦》。
原型考据和文本细读是研究《红楼梦》的两大方法
原型考据和文本细读,是刘心武研究《红楼梦》的两大方法。在刘心武看来,《红楼梦》是一部具有自传性、家族史特点的作品,许多人物在生活中都有原型,做原型考据很有必要。但他同时强调,并不是对每一个人物都要做原型考据,也并非每一部小说都需要进行原型考据,难道小说的人物都有原型吗?际上小说多种多样,有的小说当然没有原型!”刘心武提到,比如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小说,创作灵感大多来自于阅读,当然就不可能针对博尔赫斯的小说做原型研究,而勃朗特姐妹的《简·爱》和《呼啸山庄》,都具有自传性质,故而相关的研究书籍非常之多。
在自己的书中,刘心武认为,秦可卿是解读《红楼梦》的一把总钥匙,破解了秦可卿的生活原型,才能了解曹雪芹真正的创作意图。他认为,秦可卿的真实出身是清朝康熙时期废太子胤礽藏匿在曹府的女儿,也就是一位尊贵的公主级人物,有关她的所有疑团都与她的这个真实身份有着密切的关系。
文本细读也是一个重要的研究方法,很多人都知道黛玉葬花,却不知道迎春穿花。在《红楼梦》中,海棠诗社成员吃蟹咏菊花,贾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迎春独在花阴下,用花针穿茉莉花,这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刘心武说,迎春本是个被忽略的人,但即使再渺小的人也有生存的尊严,从这一场景中可以得到体现。
和周汝昌的交往是“君子之交”
刘心武与“红学泰斗”周汝昌的交往,是一段佳话。刘心武说,1954年时,他在东四牌楼附近的钱粮胡同东口外的一家书店,买了一本棠棣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新证》。这本周汝昌的作品,引发了刘心武对“考据式”释读的兴趣,“我的红学研究,是周派的路子。”刘心武说,“研究《红楼梦》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蔡元培就是索隐派。周老秉承的是胡适的考据派传统,他鼓励我参与探佚(红学的分支),我也就坚持了下来。”
刘心武对往事记忆犹新,“我后来有幸结识了周老,并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红楼梦》的研究。他当时还不知道,我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刘心武与周汝昌的关系亦师亦友,他将之称为“君子之交”,书信是两人的主要交流方式。在活动现场,刘心武回忆,周汝昌的视力不好,一眼为0,另一眼仅有0.1,写下来的字常常有核桃那么大,“第二个(字)覆盖第一个字的一大半,第三个(字)飘在一边。就这么给我写信,我真的非常感动。而且他还为我做了很多首诗,他的古典格律诗功底非常雄厚,张嘴就来。”刘心武说,当自己在研究过程中遇到一些攻击和压迫的时候,是周汝昌给了自己鼓励和大力支持。
《一切都还来得及:刘心武经典散文》,刘心武著,新华先锋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9年8月版。
在周汝昌这位师友之外,于上月去世的马悦然同样是刘心武的朋友。马悦然曾是瑞典文学院唯一懂中文的汉学家院士,因为他翻译过沈从文,所以刘心武很早就结识了马悦然和他的第一位夫人陈宁祖,“跟他们俩很熟。”刘心武说,马悦然曾经跟他提过一件往事,就是在1987年左右,在讨论诺贝尔文学奖最终得主时,马悦然力推沈从文,其他院士在看过沈从文的瑞典文译本后,也觉得非常不错,但遗憾没能找到沈从文的联系方式,“他跟我说起的时候,感到很痛心。”
(题图出自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
作者丨何安安
编辑丨李永博
校对丨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