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日期:10-10
我爱xxx骂观众

原标题: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2016年的乌镇戏剧节上,有人拿彼得·汉德克的《骂观众》和那年上演的德国当代戏剧大师弗兰克卡斯多夫的《赌徒》做对比,引发讨论。汉德克和孟京辉、史航由此有了一场对话,在对话中,孟京辉坦言自己的《我爱xxx》也曾受到《骂观众》的影响。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彼得·汉德克

我之前对戏剧导演是有偏见的,但是今天和孟京辉交流之后,我从偏见中走出来了。——彼得·汉德克

十年前,我在纽约看一个小剧场的《骂观众》,有14个演员,28个观众包括我。演完之后,14个演员就对着观众窃笑,所有的观众都走了,我就不走。我就坐在三排观众的最后面,戴着眼镜。十分钟后,演员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有个亚洲的观众就是不走,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我兜里有100美元可以打车回家,我可以和他们对峙到最后。所有的演员都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的导演出来了,对我说,我们的戏结束了,你可以走了。我没有说话,就坐在这。过了一个小时,导演又走出来,对我说,你赢了你赢了!至今我还留着那张票。——孟京辉

对话:当代的戏剧和戏剧的当代

戏剧导演/乌镇戏剧节艺术总监孟京辉

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奥地利)

编剧/剧评人史航

孟京辉亲自到后台调试了灯光,招呼大家可以往前坐下,坐在地上也没关系。

史航:我们已经进入了戏剧的氛围。对话简直可以叫做“无题”,孟导和彼得先生对话的本身就可以成为一场非常棒的主题了。

孟京辉:今天的主题其实是关于“戏剧的一切”。彼得·汉德克先生在中国已经很出名了。最近,他的9卷文集在中国出版了。大家我本人来说,年轻的时候在中戏做学生时,我在北京大学一个教授的私人作品中的得知他有一个作品叫做《骂观众》。

之后我与史航先生也是受到了汉德克先生的影响,一起做出了奇怪的作品叫做《我爱xxx》。我和史航今天第一次见到汉德克先生,我们的对话是从今天“乌镇的天气很好”开始的。但其实今天乌镇的天气不太好,我就是没话找话。特别高兴,当着大家的面,我们的对话开始了。汉德克先生对德语文学的影响是很大的,尤其是对我个人的影响也很大。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1994年《我爱xxx》

史航:

对于我们来说,“骂”和“观众”结合,对当年的我们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新鲜的概念。在观众前的动词居然不是“迎合”或是“满足”,而是辱骂。我们每个人不可避免的一定是观众,这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挑战。1961年出版的时候,24岁的汉德克先生写下这部作品时,孟导刚刚出生。我们非常有幸能在当代读到这样的作品。

彼得·汉德克:当时我还在奥地利学法学,当时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一个演员,所以我出于自愿还是不自愿,常去剧场,看剧本。但我其实不太愿意进剧场。我更愿意做一个读者而不是观众。

由于当时我常去剧场,所以就有一个想法:对剧场表现的幻象做一个游戏性的创作。本质上来说,我觉得我是一个散文作家,写的都是散文和史诗性作品。但我的出版商告诉我,你不能以出书活着,你要写剧本。也为了自己的自由创作,我开始了这部作品的写作。当年我听了很多披头士,滚石的摇滚乐。

有三个东西,关于戏剧的幻象,我感触很深:1、戏剧带给我的迷幻感觉,2、我的出版商在背后有驱使,3、我对披头士的热爱。

在三者共同影响下,《骂观众》诞生了。虽然名叫“骂观众”,但和辱骂没有关系。更多是对观众和演员的分析,用一种声音的方式。在此之后,我成为一个剧作家。你可以理解我原本是一个勉为其难的剧作家。

史航:在德国写舞台剧居然能说养活自己,这也是很幸福的;在中国,人们会说,你去写电视剧吧,舞台剧养活不了你。

彼得·汉德克:今天其实全世界都差不多,好在我这出戏是五十年前排的。除了一些非常流行的主题,在任何国家,单靠戏剧活着也不可能。我也做不到。我的其他文学作品也是我作品的一大部分。我想世界闻名,但不想变得很富有。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2016年《我爱xxx》

史航:当初孟导的《我爱xxx》上演时,有一个观众对8个演员指着鼻子骂,说你们不是也一样吗?愤然离席。我让汉德克先生猜,这是一个男观众还是女观众,他说是男的,但其实是女的。当初,《骂观众》虽然很成功,但也是否也遇到了一些非议和抵触?

彼得·汉德克:谢天谢地,我遇到了。批评其实是好的,有的时候批评本身也是一种艺术。也许不应该是一位女士站起来,而是五十位。孩子们没有反对,也许孩子们对辱骂很开心。

史航:汉德克先生说他不想局限在剧作家的身份中,但是我们当年不是这么认识的。我们当年看到任何感兴趣的东西,都要要靠脑补。请汉德克先生他在谈谈戏剧之外的思考。

彼得·汉德克:(

翘起脚,看鞋子

)那就说说我的鞋子,36岁的了,伦敦的一个牌子(

)。我是一个散文作家,而且觉得很幸运能创作戏剧。我讲过,我其实是一个诗意的散文作家,带着戏剧化倾向,这就是我的天性。有的时候我会面向观众,给他们作戏剧表达。在这方面,我的榜样是歌德。歌德其实就是一个有诗意的散文作家,而不是散文性的诗人。很遗憾,歌德作为诗人、剧作家、散文作家都有点业余。我也在这三方面也是业余的。我住在在巴黎,几天前,看到一个人穿了一件体恤,写着“100%专业”,我希望也有一件,写着“100%业余”。但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业余作者。今天我来到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国度,面对这样的观众,我会说,我是一个专业的业余作者,这就是辩证吧。

孟京辉:我觉得我们要聊的也很多,我觉得也可以听听各位“专业的”、“业余的”观众的提问。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彼得·汉德克

现场问答

观众1:

我看过您的创作履历,20世纪80年代有个作品《痛苦的中国人》。您是出于什么考虑创作的,您眼中当年中国人的痛苦是什么?

汉德克:这是一个小说。当时我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在好几个地方,有中餐馆叫“lucky Chinese”。现在我要给你讲个关于痛苦的故事。我的另一诗人朋友当时生命垂危,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周去看他,他还能走路。但在道别时,他的眼睛特别像是一个痛苦的中国人,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痛苦的中国人。这个作品,我把当时一个中餐馆的名字和对奥地利的反抗,和纳粹的残余的反抗结合在一起。主人公与纳粹残余也有联系,因此痛苦。出版商不喜欢痛苦消极的词汇,说会让人感觉挫败感,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观众2: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与您戏剧创作之间的关系,你本人是怎么看待的?

汉德克:(

陷入思考

)维特根斯坦似乎和我没有关联。他很显然是一个哲学家,他是一个最具成果的业余哲学家。他在奥地利中学教过书,很成功。他关于哲学有一句话叫,“如果我们无法言说的东西,我们就必须保持沉默”。而在此之前,你从康德到黑格尔、马克思,都认为哲学可以言说所有事情。他给我们的教训就是,我们不仅要保持沉默,而且要沉默至死。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在我看来老子的很多思想、帕斯卡尔的很多思想比他更透彻。但他是一个伟大的人,而不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但是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更重要。

观众3:

你被很多人视为是一个先锋作家。对先锋文学和后现代派的艺术怎么看?

汉德克:我觉得我是一个古典作家(

)。在《骂观众》中,我说这是一个古典作品,是出于反讽的目的。但今天我比当年更反讽。我的信条,(也和中世纪的思想有关):要充满爱地反讽。西班牙有个小城,城徽上写:梦想和工作就是我的信条。也请给旁边两位先生多提一些问题。

观众4:

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什么看法?可以对中国观众分享您对这部作品的解读吗?

汉德克:我没有太多权力去诠释他的小说,孟导回答比较合适。

孟京辉: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业余的研究专家。汉德克先生是来乌镇是来走一走,喝点酒的,这么大的问题,在小范围内深入讨论比较合适。

汉德克:原本这部长篇小说不是为了戏剧设计的。我觉得可以思考,戏剧为什么不集中于戏剧家写的东西,而要扩大呢?这涉及到身份认同的问题,莎士比亚也好,埃斯库罗斯也好,这里涉及到戏剧家尊严的问题。我觉得戏剧家是一个很伟大的职业。而每一个戏剧导演尝试把其他文学作品改编为戏剧的做法,消弱了戏剧家的尊严。我认为把把长篇小说改为戏剧是一种犯罪行动,是一种玷污的行为,要被禁止。但可惜,我不是一个独裁者。

孟京辉:他(

卡斯多夫

)是以一个创作者的身份来做。你在《赌徒》中可以看到契诃夫、屠格涅夫,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处理过程。

史航:280分钟的《赌徒》是一个疯狂的大party,你可以看作为一个邀请了很多作家的聚会,不用深究他的来处。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彼得·汉德克:孟京辉改变了我对戏剧导演的偏见

《赌徒》剧照

观众5:外国人来到中国,想看的可能是中国的戏,但很多中国导演导的却是国外的戏。您怎么看?孟:没想那么多,一边想一边做。毛主席有两句话: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翻译犯了难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乌镇戏剧节(

)。我也就是这么想的。

史航:有句话:旅行就是买了自己家的房子去看别人家的地。来到乌镇的外国友人,他们应该不只是看新奇,而更多是看心目中好的东西。乌镇只要拿出好东西就可以了。每人都有自己的需要,都能找到自己的需求。我们不用把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摆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观众6:您很看重阅读,但我的阅读您剧本的经验是,难以读下去,但读出来就。“说话剧”横空出世,说话声音在剧场中变得很重要。请谈谈剧作台词和声音的关系。(

《骂观众》《自我控诉》

汉德克:这是剧本。您是22吧?您的观察是对的,我这部剧就是为了22岁的观众设计的。但这两者的关系应该是文学评论家的问题(

)。

思考

)每个艺术的门类,形式不一样,语言和音乐、小说和绘画都不同。贺拉斯说:画是无声的诗,诗是无声的话,是不对的。语言是语言,音乐是音乐,应该分开。纯粹的语言就有自己的韵律和音乐了,但不能用音符,只能用语言表达。但在戏剧舞台上你可以把所有结合,这一点和孟导的意见一致。我其实有个愿望:期望在剧本里有些歌唱的东西。我的剧本中,基本上都会使用一首歌。一首就够了,比10首好。就像一个读者会比100观众更好。

孟京辉:《自我控诉》就可以变成从头到尾的一首歌,很有意思。最近您听摇滚还是古典音乐?

汉德克:我现在在听窗外的鸟叫声。(

思考

)尼采说,做像犬吠一样的音乐家。每个东西都有一个合适的时间。有的时候听音乐,有时要听风的声音。目前我更喜欢风。

观众7:

您写剧本时只是实验,成为“抽屉剧”无法上演?还是写的时候就想好了表现方式?您曾经找过七八个翻译来阅读您的作品,是怎么回事?汉德克:我的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都可以。我只能说我的德语很棒。我母亲来自斯洛文尼亚,我能读一点,但不能读俄语。我的确是请了七八个翻译者来翻译,这是我最美妙的经历。很遗憾没有中国的译者。当时在西班牙,每个译者都从他的版本中为我朗读了一部分:西班牙、希腊、土耳其……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和语言。没有录像机和人造灯光。《圣经》巴别塔的建造的章节中,人们要造一个通天塔,但上帝不高兴。那时人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为了阻止,上帝就变乱了人们的口音。巴别塔也没有建造成功,人们不能理解彼此了。我觉得世界有更多语言更好,比只有一种好。这就是一种辩证吧。

观众8:当代德国剧场演出多与当代议题有关,比如难民问题。您对剧场反应当代有什么看法?

汉德克: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更赞同莎士比亚的做法,习惯于把主题从传说中借鉴,200年前发生的事。因此制作了一批伟大的剧作。就现实进行写作就是重复和啰嗦,这点报纸和电视会做得更好。当然每个人有自己的意愿,但我就是我。如果剧院上演的是现实主题的作品,我不会进去。当然现在剧场也不会想到我,我只是一个观众。戏剧有权力去想到大多数人,但我更愿意为少数人考虑,为少数人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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