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张新生:“科技特派员”唤醒家乡万亩良田
新京报讯(记者张一川)2019年秋收,5台收割机在张新生的金塔红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2800亩耕地上,用7天时间收获了320万斤水稻和小麦。加上蔬菜园、果园,合作社手里托管的土地高达3万亩。而在2009年,张新生家乡的万亩良田还处在无人耕种的状态。
2019年“全国十佳农民”张新生。受访者供图
从重新返乡种地,到现在的成绩,张新生走了9年。
如果从他离开中原家乡远赴海南岛学习农业技术算起,在这条辛苦的农业之路上,张新生走了25年。
见到机械化种植觉得“不可想象”
1994年,18岁的张新生从河南信阳潢川县,来到海南三亚南繁育种基地,那时候来这里还要边防通行证。
头三年,张新生拿着每个月300块的生活补助,过着名义上是学徒、但实际上是杂工的生活。锄草、挑肥、打药……日子简单枯燥,隔半个月能和同事出去吃顿炒面都很开心。
张新生在海南工作时的留影。受访者供图
可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农业的机械化种植,觉得简直不可想象:原来种地还能这么种?
“出师”后,张新生继续在育种基地干了5年,做起了农业技术员,终于挣上了工资。后来又被海南多个种植基地聘请,种过的地遍布海南各个县。十几年下来,当初让他惊叹的大小农业机器,都成了手里驾驭自如的钢铁坐骑和得力助手,大小故障都能亲自上阵维修。
当年父亲同意张新生去海南,本是觉得让他知道种地有多苦后,自然就回来了。不承想,同年一起到育种基地的5个人,4个人都溜号了,就剩下张新生一个。不仅在基地留了下来,还在海南立业成家、娶妻生子。
张新生打小在农村长大。父亲在外当兵,就母亲一人守着家里的土地。小时候看着母亲一个人割麦子、拖板车,长大后帮着母亲做各种农活,年复一年,张新生早就体会过种地的苦。
有一件事二三十年后还刻在他脑子里。那时家里种的小麦,脱粒都是放在平地上用木棍打。结果一场意料外的大雨袭来,一地粮食冲得干干净净。
坚信“种地也是能赚钱的”
2009年张新生回家乡探亲,发现家乡一万多亩良田都没人种了。过去人力种地的酸苦涌上心头,他动了心思,想把在海南学到的东西搬回家乡,让中原大地几千年来的耕种方式换换模样。
虽然妻子也是从河南来的,但完全不支持他回去的决定。在海南,张新生“年薪五六十万很正常”,一旦回到家乡,就是从零开始。
张新生也理解,“如果就是受穷,谁愿意当农民呢?”
但他相信,种地也是能赚钱的,他早在海南见识过。反季节黄瓜卖到城里能卖一两块一斤,这个价格在家乡能买上近10斤。
蔬菜园收获后,张新生(白衬衫者)和村民合影。受访者供图
2010年,他和老家4位农民一起成立了金塔红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流转了400多亩土地,在家乡重新种起了地。
在海南司空见惯的土地流转,到家乡也成了新鲜事物。乡亲们不理解土地流转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要“卖了”他们命根子。流转了土地的农民,又不让拆田埂,生怕以后找不到自家田的边界。“一个田埂两分地,四五百个田埂就是一百亩啊。”
从技术员变老板,张新生重新学着和农民打交道。他和乡亲们签土地流转合同,但光能约束自己,约束不了他们,“有时又不让我们种了,自己要种”;他雇人在田里劳作,但不如海南农民有效率意识,“一会儿喝水、上厕所,一会儿望望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加上家乡天气不规律,海南学来一些技术派不上用场;花大成本种植的优质蔬菜,市场不接受,卖不上“优价”……头三年,张新生后悔了。
乡里领导勉励他:你要是干不成,其他人更干不成。张新生也相信,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下去,时间可以给出答案。
2013年和2014年,用现代化方式种植的金塔红合作社,连续拿下两届横川县的“最高单产奖”。这让合作社一下有了名气,土地流转越来越多。2016年,合作社实现利润51万,也被认定为国家级农民专业合作社示范社。
确权、流转、托管
接下来的2017年是关键的一年。上半年,农民们领到了土地确权后的新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自己田地的四至、位置、面积在政府那里登记得明明白白——田埂可以打掉了,小田拼成了适合集约化种植生产的大田;10月份,国家确认第二轮土地承包到期后还要再延长30年——土地流转也更容易了,前几年合作社一共才流转约2000亩土地,十月末开始的20多天,合作社就新流转了700亩。
农业机械在金塔红合作社流转的田地里劳作。受访者供图
更多的乡亲把土地托管在合作社手里。最早是合作社的播种机插秧机来播种插秧,管理还得农民自己干;后来施肥、锄草的工作归了合作社,再后来收割、风干都让合作社的机械来干。张新生说,反正机械是有寿命的,干多干少都是那么多年,不如把利用率发挥到最大。
费用和收益上,张新生给了托管农民两个方案:可以选择每年拿每亩1200斤粮食保底,也可以选择交上一定费用,种多种少全归自己。这样算下来,把田交到张新生手上,每亩地农民们少花了两百块,合作社还能挣个一百块。
2018年,合作社营收超过1500万,张新生说这是质的飞跃。
现在,合作社一共流转了4070亩土地,托管土地3万多亩,社员从5人扩展到了213家。
流转的土地里2800亩用来种植小麦、水稻,就雇佣了十来个人干活,蔬菜、果园中需要的固定人工多点儿,一共七十多人。技术含量高点儿的机械操作手一年能挣上五六万,剩下都是五六十岁的“大龄”农民,每年合作社开给他们的工资也有两三万。
当地媒体说,张新生的合作社“带动200户农民年均增收23000元”。
“特派员”教全县农民科学种田
张新生从海南带回一身的“带动增收”的法子。
又是“秸秆还田、紫云英肥田”,又是“物理防治病虫害”,减少农药使用。他还帮农民们选择化肥,“原来老百姓买肥料,只认品牌,不看成分,几年下来土壤元素流失得不到补充,肥力就下降了。”现在田里用上了土壤监测装置,“各种细节都知道。”
土地流转、托管后,种上了统一的品种,销售起来更加便利。合作社自己创建了品牌,搞起了包装,还有冷鲜库、配送中心,自己把粮食蔬菜送到大批发市场,甚至直接送到酒店、餐厅。小合作社卖不掉的农产品,张新生也帮着销售。
2017年,张新生又做回了农业技术员。不过这一次,是河南省每县的10名科技特派员之一。每年1万元的补助,他笑着说“连下乡的油钱都不够”,但还是自愿为家乡做点贡献。
张新生在田间地头和农民交流种植技术和经验。受访者供图
他把自家合作社试验种过的新品种在各地推广,告诉农民怎么减少人工、需要注意什么。他通过网络诊断植株的病虫害,要是解决不了,他再跑去现场察看。
年底,他评上了“全国农业劳动模范”。2019年,他成为9亿农民中的“全国十佳农民”。
9年前,张新生回到家乡时,看到的是70%土地都闲置了,“现在不会了。”
25年前,张新生离开家乡时,他家连牛都没有,犁地时和另一家合用两匹马,一天只能犁个两三亩。他现在买的农机,犁完几十亩地,“一个小时。”
【原声回放】
新京报:
“科技特派员”这个岗位,听着有点陌生呀?
张新生:
我们科技特派员就是科技送下乡嘛,引进新品种,改变传统种植模式,搞技术指导。我们自己基地也要培训农民,另外附近同行业的,有需要的我们去免费指导。基层这方面的需求比较多。比如小合作社、家庭农场在引进新品种上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们先做引领示范,试验之后我们再推广,告诉他们需要注意什么,怎样能达到品质增效,怎么样能尽量地减少人工,搞一些农业现代化机械。比如植株生病了,我们通过网络诊断,网络搞不清楚的我们就到现场。
新京报:
你常提生态绿色循环农业,具体到自己村是怎么做的?
张新生:
秋收后,我们把水稻秸秆上半截割掉、晒干,打捆回来喂牛,再用牛的粪便育秧,提高发芽率。秸秆下半截用秸秆反田机打碎反田。反田前先种上紫云英,一下雨沤掉,第二年再翻掉沃田。紫云英是保护、改良土壤的一种绿肥,政府也一直在推广。我们还搞绿色防控,基本不用农药在粮食上。我们用性诱剂放在诱虫盒里,盒子插在地里,虫子闻了味道飞到盒里,把雌雄虫子累死,它们就繁殖不了。夜间就用太阳灯杀虫灯,光线把它们吸引过来,用电极杀虫。
新京报:
在帮扶贫困户上,合作社具体做法与效果如何?
张新生:
我们村是国家级贫困村。我们合作社在两个村“带贫”140户,帮扶239户,加在一起接近400户。140户是“社会责任”,政府给贫困户有5万元贷款额度,以贫困户名义入股合作社,交给合作社使用,本息合作社来还,年底我们还拿出利润给他们分红。这是我们这里产业扶贫的一种模式。另外,贫困户在我们这打工优先,工资也高些。我们合作社还有残疾人、退伍军人。包括务工脱贫也好,土地流转脱贫也好,都是我们合作社应尽的义务。通过我们合作社“带贫”和帮扶的贫困户,达到脱贫一点问题没有,绝对是超出脱贫标准。
新京报记者张一川编辑唐峥
校对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