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官最后的28天

日期:09-02
法官

原标题:一个法官最后的28天

一个普通的周六,医院打来电话:肾源来了。他决心抓住这个机会,想在法院再干上几年,但人生的倒计时器却悄悄走针了。

河南济源市邵原镇北李洼村,坐落在太行山与王屋山之间。

李庆军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从小学、大学,一直到研究生,他人生的前29年,刻苦、努力。后25年,一步一个脚印,从省高院书记员、助理审判员、审判员,到赔偿办、审监庭、立案二庭等业务庭的领导。

他的故事平凡普通,但写满了他对工作的热忱、对家庭的担负和对疾病的抗争与隐忍。

生命最后的28天,一幕一个节点,映照着他54年人生的样子。

一个法官最后的28天

李庆军。

李庆军从事审判工作25年,生前是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立案二庭副庭长,2018年9月28日因病医治无效逝世。

9月2日病床上的13通电话

2018年9月2日,李庆军躺在临时安排的病床上,换肾手术马上就要进行了。他做着透析,估摸着同事差不多到了法院,开始打电话。

电话拨给法官助理王卫霞:“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治疗十天半月的。咱们手里的30件案件,你先阅阅卷,看看有没有调的可能。如果调不了,我出院后再处理……”

短信发给审判团队成员任方方:“我要休息一段时间。禹州电缆案,6号以后联系当事人让双方再谈一次,调不成还按原定方案办。卷在柜子上。”

手术前,李庆军打了13个电话,全部关于工作交接。

他已经开始计算术后回归的时间,大概半个月,痊愈后他可以放松些,去赶下时间。

2014年,李庆军确诊为尿毒症。

这几年,他时常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支配,日记本里记录着不为人知的压力。“有种比较明确清晰的预感,身体要出大事。”“我不愿让亲人为我身体担忧,给他人带来精神压力。我尽可能地弱化自己的病情,装作若无其事。”“这有点自欺欺人。我仍然想像常人一样享受美好的生活”。

2018年9月1日,一个普通的周六,李庆军加班到晚上6点30分。回家没多久,医院打来电话:肾源来了。

他等了好久,决心抓住这个机会,可以在法院继续再干上几年,没想到人生倒计时器却悄悄走针了。

手术完两周,多年好友、河南省高院立案二庭原庭长卜发忠和爱人去医院看他。两人说着说着又谈到了工作。

“那个案件已经调解了两次。我们争取再调解一次,我已经跟助理任方方交代了。我出院以后再组织双方调解一次,真要不行,那该怎么判怎么判。”卜发忠清楚地记得,那天李庆军一直在说,甚至把出院后的工作都做了打算。

卜发忠爱人在旁边急得直跳脚,“我们是来看病人的,不是来谈工作的。”

9月9日“我不就懂点法吗,能帮就帮一把”

9月9日,李庆军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第三天,还处在高危监护期。他躺在病床上接电话,妹妹李凤莲急了,“哥,医生不让接电话,你有多大的事打那么长时间的电话?”

“没事儿,是咱村的战胜,凡是打电话的都是遇到了困难,我不就懂点法吗,能帮就帮一把。”李庆军就是村里乡里的普法大使。

他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是从小山村一步步走出的法官。

1982年去上大学,李庆军和叔叔两个人步行了60多公里,从北李洼村走到了济源火车站。

那是物资匮乏的年代,父亲落下残疾,作为家中的长子,李庆军从小就担负了许多责任。

他的学费是从山上挖药材挣来的。发小翟立新还记得,有次蒙着雨,他去和李庆军商量说不上山了。那天李庆军家做了一次馒头,“庆军说好吃的都吃了,不去太可惜了,我们就背着馒头上山了。”

山上林木多,下了雨叶子上积攒了许多雨水,砍树的时候,哗啦啦地往下落,打湿了两个人的衣服和鞋子。

早年的艰辛让李庆军更懂得弱势群体的不易。

同事们记得,李庆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越是扛着麻袋、大包小裹来省法院开庭的当事人,越要倾注更多的心血和注意力。”

家里装修时,李庆军交待客厅不铺木地板,一定要铺地板砖。老家的乡亲们有事经常到郑州找他,李庆军的家就像是个中转站。妻子马凤实说:“李庆军说老家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铺木地板容易坏、容易脏,让来家里的老乡换鞋怕伤了他们的自尊。”

9月18日“法律是公正的,会给你解决问题的”

情况时好时坏。9月18日,李庆军看到了昨天的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

同乡李晓莲觉得遭受了法律的不公,因为帮朋友担保贷款,朋友无法偿还后被扣了公积金。“我觉得不公平,我就给庆军打电话,打了两次没有接,我想可能是太忙没时间。”

李庆军尽力地给李晓莲解释,“庆军告诉我要通过正确渠道再追诉借款人,跟我解释了情况。他说,‘不要怕,法律是公正的,会给你解决问题的。’”李晓莲回忆道。

李庆军对法律原则、对公平有执着的坚持,让他经常“得罪”老乡。

侯怀乐和李庆军是高中同学,2004年侯怀乐的侄子承包了一项工程,工程队一位农民工从房顶摔落成重伤。“对方告到济源法院,法院判决的赔偿数额较大,我侄子没办法接受,找到我,让我帮忙找省高院的同学通融通融。”

两人到郑州找到李庆军,说了案情,李庆军认为法院判决合情合理。“庆军说,‘如果你让我给地方法院打招呼,这个不合情理,我也不会这样做。我可以就这个情况给你分析下,可以从哪几方面得到对方谅解。’”侯怀乐回忆道。

谈了一个小时,没得到想要的答复。回家路上侯怀乐侄子抱怨:“还说和李庆军关系不错,现在也是白跑一趟。”侯怀乐也是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时隔多年,再说起这件事,侯怀乐回过味来,“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想通。”

山沟里走出了省高院的法官,是了不得的事情。这些年人情往来,家乡的、亲戚的案子、一件件托付在手里,李庆军既要顾及传统乡村的人情世故,还要坚守法律的准绳,有时候也为难。他能做的就是,说清楚是非曲直,用最直白朴素的语言把法条讲给乡亲们听。

与李晓莲的通话末了,李庆军提醒李晓莲注意身体。“我也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给庆军添麻烦,庆军心好,谁的忙都要帮。”这是两个人最后的通话。

9月28日生命的最后一天

李庆军的病情恶化了。2018年9月28日上午8时9分,李庆军的生命定格在这一天。

生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口喝水。因为肾功能差,他需要严格控制每日摄入的水分。

“有时候开庭开一个多小时,庆军一口水都不喝,因为不喝水,舌头发干,就说不成话。他有时候嘴张得可大,把舌头抻着,然后活动活动。”河南省法院民四庭副庭长王春娥告诉记者。

“他专门买了小杯子喝水,他跟我说,真羡慕你们啊,可以大口大口喝水。”说到这,马凤实止不住心疼。

“他总对我说,我不是想隐瞒自己的病情,是不想生病了受到照顾。现在法院案件多,大家手里都有一堆活儿,如果院领导知道了就不会让我这么拼命的办案,其他人办案的压力会更大。”马凤实回忆。

从小接受的教育、经历的事情,让他对苦难的忍耐力极强,他是最不愿意开口求人帮忙、拖累别人的。

李庆军是2018年立案二庭办案最多的法官,近3年来他主审案件217起,无一错案和上访缠诉。

2018年10月11日,省高院党组决定为李庆军追记个人一等功。2019年4月30日,人社部、最高法追授李庆军“全国模范法官”称号。2019年7月26日,河南省委和最高法在郑州召开表彰大会,追授李庆军“河南省优秀共产党员”荣誉称号。

新京报记者王俊

编辑陈思校对柳宝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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