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北京迎来暴雨高发期:面对地质灾害,谁在守卫我们安全
有用脚丈量灾害隐患点的群测群防员,也有正在建设中的灾害监测网
新京报讯(记者王纪辛)今晨4时30分,怀柔区发布暴雨红色预警,喇叭沟门满族乡政府值班人员立即驱车前往乡域内的4个险村,对10户险户组织转移。
喇叭沟门满族乡大甸子行政村的险户比较集中,村里共有4户险户。乡政府值班人员第一站就到了这里。在北甸子自然村,村两委干部接到通知后迅速行动,带着赶到的乡政府人员一同前往险户家,挨家叫醒正在熟睡的村民。
被确定为险户,主要是村民宅院处于泥石流等地质灾害高发地带,再加上留守在家的多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前期摸排阶段,跟险户已经做了工作,村民对防汛应急预案有心理准备,转移时,他们什么都不用带,直接到安全户家里住就可以,等地质灾害危险期过了,再把他们送回去。”喇叭沟门满族乡人民政府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据了解,喇叭沟门满族乡共有4个险村,10户险户,截至今天上午7时许,全乡10户险户全部转移完毕。
这4个村子的险户是幸运的,连夜进行了安全转移。然而,就在不久前,贵州水城县鸡场镇坪地村岔沟组依山而建的21栋房屋顷刻间被泥石流吞没。地质灾害造成的生命、财产巨大损失牵动了大家的心。
进入8月,北京降雨频繁,山区雨量明显增多,含水量接近饱和的山体易造成山体滑坡、崩塌等地质灾害。近日,新京报记者走访了房山、怀柔、门头沟等北京周边山区,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每当汛期来临,地质灾害群测群防员都会用脚丈量村边、山头的地质灾害隐患点,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与此同时,一张地质灾害监测设备网正在建设、完善,随时呵护着首都市民的安全。尽管如此,相关部门仍希望通过媒体提醒市民,突发地质灾害具有滞后效应,雨后山区易发生崩塌、滑坡等突发地质灾害,市民尽量避免或减少到山区出行、游玩,注意自身安全。
2018年8月11日,房山区大安山乡发生山体滑坡,大量滚石落下砸向山谷,资料图。新京报记者王巍摄
深山村落多为地质灾害高发区
从电子地图上看,沿着绿色导航线从市区出发,向南偏西106公里外有处群山,房山区霞云岭乡庄户台村仅仅是深藏在山脉褶皱中的一个点。同向的大安山乡赵亩地村在G108/军红路(路口)北偏西的山沟里。两村直线距离18公里左右,实际路途却要走57公里。
出了潭柘寺附近的苛萝坨隧道,那些晴天里从市区一眼能望见的群山,此时正从车窗两边快速掠过。过了房山区的将军坨,山变得“骨感”起来,植被下隐藏的岩石逐渐显露。
108国道建在沿途群山的一侧,道路和山体紧挨着。横向纹理的岩层,被完整地抬升出地面,断面清晰;质地相对一致的岩石堆叠成山,嶙峋裸露的山体如同中国山水画作皴画成的,在草木对比下,山石显得冷硬峭拔。在群山中间,偶尔能看到山洞,黑黢黢的,让墨绿色的大山带上了一丝神秘的感觉。
两山之间,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静静地流着,在一些相对平坦的河床,村民在临近河道上种了蔬菜、粮食。
这是一条发源于霞云岭乡堂上村西北二黑林山的山间河流,名叫大石河,全长129公里,在北京界内有108公里,最终流入北拒马河。从地图上看,108国道房山段沿河而建,几乎复制了大石河的河床脉络。
对游人来说,突兀的怪石可能是美景,但是,对世代生长居住在山里的村民来说,汛期里的大山常常会变成要人性命的祸患。
霞云岭乡庄户台村山体崩塌留下的痕迹。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来自北京市政府网站首都之窗的信息显示,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北京市泥石流灾害已造成500余人死亡,7530多间房屋被毁,其中一次致死人数超过100人的泥石流2次,一次致死人数超过10人的泥石流9次,经济损失达数亿元。
首都之窗网站2018年1月发布的公益性地质资料显示,北京市现有64个乡镇、242个行政村、32条道路、50个景点、17个度假村、19个矿山、6所中小学校,共4775户14643人和24413间房屋受到突发性地质灾害的威胁。如1969年8月10日密云、怀柔山区发生泥石流死亡159人;1976年7月23日密云冯家峪、半城子等地发生泥石流死亡104人,1991年6月10日密云、怀柔等地发生的泥石流也造成28人死亡。在如此惨痛的伤亡背景下,房山区庄户台村和赵亩地村应该说是幸运的。
2016年8月5日凌晨5时10分,庄户台村台儿港口的山体发生崩塌,10000立方米山石,掩埋了7间房屋,另有10间房屋受损,无一人伤亡。2018年8月11日晨8时30分,赵亩地村边,大安山乡军红路K18+350处山体发生崩塌,30000立方米山石阻断军红路,无人员伤亡和车辆损失。
山体崩塌前发出“咔吧咔吧”声
庄户台村村民石广利对3年前的那一幕至今难忘,尤其是事发前一天深夜,石头山体里发出的“咔吧咔吧”声。
2016年8月2日17时,庄户台村群测群防员石广利巡查回来,路过台儿港口的山包时,看到有滚石落下。石广利自1995年退伍回村,先后在村里开过车辆修理厂、办过农家院。2007年起担任村里的群测群防员。
被砸毁的房屋。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台儿港口的山包不大,高度在三四十米。山上长满了灌木,因为整座山是一块质地相对一致的岩石,因此,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围着山包,有7户人家盖起了宅院,石广利的家就在山的正南方向。
他们家在山根已经住了4代,山包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也未被列入地质隐患点,不过,这次滚石还是引起石广利的注意,他当即从山的一侧徒手爬上山顶。
一个多礼拜前,房山下了场大雨。天气预报记载了当时的雨量,2016年7月19至20日霞云岭乡平均降雨量340毫米。按照经验,连续几场雨后,山体含水量趋于饱和,是地质灾害发生的危险期。爬上山顶,石广利发现在山包东偏南的位置出现了一条10来米长的裂缝。从土层断开的裂痕看,这是条新近裂开的缝隙。有着地质灾害处置经验的石广利立刻向村里做了汇报。
紧接着,村、乡两级以及北京市规划和国土资源管理委员会房山分局接到报告后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了勘查。
8月3日一早,地质灾害应急调查队勘测现场时发现,裂缝比前一天加大了,“已经有10厘米左右宽了,开裂的速度太快了。”石广利向新京报记者回忆,当时的判断是,“发生崩塌地质灾害的可能性极大”。
山下,住户撤离工作已经开始,沿着山体拉起了警戒区,值守专人现场看守,禁止人员进入。当天共转移7户17人、游客23人。
“住户都搬走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听见大山‘咔巴咔巴’地响,非常瘆人。”石广利说,“4日夜间,响声越来越频繁。5日凌晨5点多,东北向的山体一下就垮塌下来了。”
从修整痕迹仍能看出当时山石的破坏程度。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新京报记者在庄户台村台儿港口看到,山体朝向东北的一面,棕红色的岩体裸露出来,呈现出一个浑圆的倒“U”形。顺着山石滚落的轨迹,受损最严重的是一间公共厕所,对着山的一面墙都被砸塌了,扭曲的钢筋露在外面,相邻的几处房屋墙体也都被洞穿,修葺之后仍能清晰地看出当时的破损程度。
记者在现场看到,发生过崩塌的山岩下,垒起了一道拦石坝,坝上围着山,架设了一圈钢丝网。在贴近山根处,修起了一人多高的水泥墙,没有发生崩塌的山体被一张钢丝网罩住了。
记者获悉,山体修复工作是今年刚刚完工的。山下,有一座3层高的住宅,修整之后,村民仍然住在里面。
已经加固的山体。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闹泥石流多半都是晚上时候多
石广利告诉记者,群测群防员除了汛前、汛中巡查隐患点,汛期里,每逢大雨,都要开车进到每条山沟里,把住在危险地带的村民接到村委会避险。
在庄户台村,记者注意到,全村平整地面非常少,村民住宅大多盖在山脚下不大的一块平地上。“全村百姓住得非常分散,除了部分在108国道沿线外,大部分都住在山沟里。”
石广利向记者介绍山体崩塌造成的毁坏情况。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据介绍,庄户台村全村户籍人口1384人,分别住在渔港沟、鱼骨寺、井儿峪、核桃园、牛洼沟5条山沟和对家洼里,住在鱼骨寺的村民距离村委会有六七公里远。“每到天气预报有大雨,我们就要准备进沟接人,一旦下起雨来,村书记就会带着我们群测群防员开车进沟,把村民接到村委会。”
记者在庄户台村走访时看到,这里和相近村子最大的不同是,山间平地上盖有楼房,楼房规格并不统一,都是5层,从2个单元到6个单元不等。“这是给险户搬迁盖的安置房,其他村民愿意的话,也可以按照每平方米300元的价格购买。”
记者了解到,庄户台村在2005年列入北京市生态涵养区后,村里关闭了石材加工厂,大多数年轻村民都选择外出务工了,上了年纪的村民平时喜欢在老宅子附近种种粮食、养养鸡。尤其是在夏季,村民会回到老宅,伺候自家田地。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到雨大的时候,石广利和另外5名群测群防员就要进山接人的缘故。
就在上周,7月28日17时至29日20时下了北京入汛后最大的一场雨。7月28日下雨当天,庄户台村就转移出了20户35人。
相同的防汛工作在大安山乡赵亩地村也进行着。记者在村委会院内,按照村支部书记王悦堂的指引,看到对面的山脉右端露出大面积岩体,山上,一串红旗勾勒出断裂的边缘。整个山角像是刀削的一样。村支书王悦堂告诉记者,那里就是去年8月11日发生山体崩塌的位置。
大安山乡军红路K18+350处左侧山体去年发生崩塌,被毁公路已修好,塌方痕迹清晰可见。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当时发现‘不对劲’也是因为滚石。”事发前10分钟,群测群防员安宏三在巡查地质灾害隐患点时,发现山体有石块掉落,他利用培训时掌握的地质灾害防治知识,仔细观察后认为此处山体已经失稳,有发生山体大面积崩塌的可能。于是当机立断,在路上拦挡行人和车辆、告知前方危险不能通行,一共拦截了在此路段的15辆汽车和28个行人,同时打电话报告给村支部书记,随后村支部书记又第一时间将有关情况汇报给乡政府相关负责人。这一系列有效快速的处置最终避免了一起群死群伤事故的发生。
“山体还没完全修复完呢,挨着山根的油漆马路是新铺的,水泥墙也是新砌的。原来山底下有俩石笋样的小塔,一个给削了,另一个给埋在里边了。”王悦堂告诉记者,发生山体崩塌的军红路是通往大安山煤矿的必经之路。2005年,煤矿关闭后,经过这里的矿车明显少多了。
据介绍,在汛期,村里4名群测群防员主要精力都放在村边的西坡。据介绍,这里在上世纪50年代末,就被勘定为泥石流易发区。现在,住在泥石流易发区的居民有12户,19人。
“对付泥石流,最好的方法就是及时发现,及时躲开,自然力比人力要巨大得多得多。”王悦堂告诉记者,“闹泥石流,一般都是晚上时候多,晚上雨也大,就跟人闹病似的。”
新京报记者看到赵亩地村村委会院内有几间空屋子,挂着“山洪避险点”的牌子,其中一间有音响设备的屋子里还存放有米面粮油。“一有中雨大雨,村里党员干部就去险户家里找,想尽一切办法,让村民来村委会,行动不便的村民,就直接背过来。有不来的,就赶紧上家里请。吃住都在村委会。”
人员+设备编织群测群防网络体系
近年,几次有效化险为夷之后,群测群防员的身影开始被公众所关注。公开报道显示,目前,北京市在岗的群测群防员有1671人,他们的工作主要是负责汛期隐患点巡查,时间从6月初到10月底。
每年汛期前,都会接受相关部门的培训。担任群测群防员一般都是本村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熟悉地形地貌,熟知所负责的地质灾害隐患的位置、威胁对象、撤离路线、避险场所等基本情况。发生突发地质灾害后,他们往往是现场应急处置第一人。在非汛期,群测群防员也要参与地质灾害隐患点的排查工作,对一些不在汛期也可能发生的崩塌等隐患,进行巡查。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2008年前后,群测群防员属于义务值守,没有任何岗位补贴,自2012年起,汛期有2000元岗位津贴,今年增加到4000元。不少群测群防员告诉记者,守护本村安全,家人安全,不是给多少钱的事儿。
加固后的山体。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主管群测群防员的部门是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委员会。在培训群测群防员的同时,还负责在实地勘测基础上,对每个险村险户隐患点实行“一点一预案”制度,每个隐患点有专人巡查、专人监测、专人看护,遇到险情有专人上报,形成了“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群测群防网络体系。
据介绍,北京地区的主要地质灾害种类有泥石流、滑坡、崩塌(滑塌)、地面塌陷(采空塌陷)等突发性地质灾害,这几类灾害主要发生在山区。灾种中对生命财产危害最大的就是泥石流。记者从首都之窗检索到的信息表明,地质灾害具有广泛性、群发性、高隐蔽性、高突发性和时间上的集中性等特点。北京市三分之二的面积为山区,山区受泥石流威胁的户数达3202户9624人。
除了建立一支基层监测队伍,北京市还构建起一张突发地质灾害监测预警系统。新京报记者在首都之窗查询到,该系统二期工程已于2018年底基本建成。目前在门头沟、房山、昌平、平谷、怀柔、密云、延庆、海淀、丰台、石景山10个区建设有监测点,在房山区佛子庄乡、怀柔区琉璃庙镇建设了2个监测站,在北京市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北京市地质研究所、监测站分别建设了数据处理中心。对10个区的山区、半山区地区365处灾害隐患实施监测,布设各类监测点1664个,安装监测设备 1474台(套)。
安置在山区的地质灾害监测仪。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此外,在整个城市运营体系的通力配合下,在一群带有“献身、求实、负责、担当”的防汛英雄的守护下,在科学有效的监测体系严防下,为确保首都市民生命财产安全编织起一张防灾减灾的安心网。
小贴士
遇地质灾害怎样逃生?
面对崩塌、滑坡、泥石流,要保持冷静,判断崩塌、滑坡、泥石流威胁的范围,及时逃离险区。
滚石、坡体或泥石流都是从高的地方向低的地方运动,所以应选择向左右两个方向逃离危险区,不要顺着滚石、坡体或泥石流运动的方向逃生。
如果身处正在运动的滑坡体上,实在没时间逃离,可抱紧附近粗大的树木以求自保。
遇到滑坡或崩塌怎么办?
行人与车辆不要进入或通过有警示标志的滑坡、崩塌危险区。
当发现有滑坡、崩塌的前兆时,应立即报告当地政府或有关部门,同时通知其他受威胁的人群。要提高警惕,密切注意观察,做好撤离准备。
如果处于滑坡体上,感到地面有变化时,要立即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向两侧稳定地区逃离,切勿向滑坡体上方或下方跑。
当处于滑坡体中部无法逃离时,找一块坡度较缓的开阔地停留,但一定不要和房屋、围墙、电线杆等靠得太近。
当处于滑坡体前沿或崩塌体下方时,只能迅速向两边逃生。
遇到泥石流如何避险?
在沟谷内逗留或活动时,一旦遭遇大雨、暴雨,要迅速转移到安全的高地,不要在低洼的谷底或陡峻的山坡下躲避、停留。
留心周围环境,特别警惕远处传来的土石崩落、洪水咆哮等异常声响,这很可能是即将发生泥石流的征兆。
发现泥石流袭来时,要马上向沟岸两侧高处跑,千万不要顺沟方向往上游或下游跑。
暴雨停止后,不要急于返回沟内住地,应等待一段时间。
野外扎营时,要选择平整的高地作为营址,尽量避开有滚石和大量堆积物的山坡下或山谷、沟底。
新京报记者王纪辛
编辑张树婧校对陆爱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