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黑除恶之后的五间房村,发生了什么变化

日期:08-05
李伟

原标题:扫黑除恶之后的五间房村,发生了什么变化

房山琉璃河五间房村原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陈海涛等14人涉嫌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案曾引起广泛关注

新京报讯(见习记者李谦锋)房山区琉璃河镇五间房村,这个北京的“边远小村”过去一直默默无闻。今年5月28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五间房村原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陈海涛等14人涉嫌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一案作出一审判决,也让五间房这个普通小村“出了名”。

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以来,陈海涛案作为北京市查处的第一起涉黑案件,引发社会广泛关注,通报指出,该案件犯罪时间跨度长、触犯罪名多、涉案财产数额巨大,对当地基层政权和基层民主造成了严重破坏。2018年1月末,市局刑侦总队对陈海涛涉黑团伙收网,今年5月28日宣判。扫黑除恶之后,五间房村的基层政治生态是否恢复了正常?村民的生活与村庄的面貌是否有所变化?涉黑案尘埃落定后两个月,新京报记者走访了琉璃河镇五间房村。

扫黑除恶之后的五间房村,发生了什么变化

扫黑除恶过后的五间房村。李谦锋摄

隐瞒犯罪前科把持基层政权

陈海涛涉黑案之所以引发公众关注,不仅是他以村支书身份参与违法活动,还在于他早在2006年就因为一起涉枪涉暴的寻衅滋事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12年后在扫黑中落马时的身份已经变成了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

北京二中院审理认为,2004年至2017年间,陈海涛先后纠集无业人员崔积慧、曲建民、李宏利,其妻许洪心、其子陈朗等10余人,多次实施聚众赌博,组织中国公民赴境外赌博、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串通投标、虚开发票、非法占用农用地、强迫交易等20余起违法犯罪活动,违规承揽农村惠农工程,占地违章建筑出租牟利,聚敛巨额财富,逐渐形成黑社会性质组织。同时,陈海涛还隐瞒违法犯罪前科劣迹,骗取党员身份,先后采取拉拢、利诱选民等方式,获得五间房村基层组织负责人等职务,长期把持基层政权,违规发展陈朗等人入党,损害基层政权基础,严重破坏当地经济和社会生活秩序。

最终,北京二中院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14项罪名,判处陈海涛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以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寻衅滋事罪等判处崔积慧、陈朗、许洪心等13人有期徒刑十年至一年四个月不等的刑罚,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或罚金。一审宣判后,各被告人均表示服判不上诉。市扫黑办通报则指出,该案的依法严惩,对于巩固基层政权、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维护社会大局稳定具有重要意义。

一年到头见不着人的“一把手”

不过,这样一个黑恶势力团伙,在五间房村,似乎恶名不显,毕竟村内常住人口才300多人,100多户,在琉璃河镇下辖的47个行政村中,是相对较小的村子。在新京报记者走访五间房村时,村民对这位前基层政权“一把手”的最普遍描述是:见不着。

“陈海涛一家平时不住村里,一年到头见不到他几回”,村里74岁的老党员李江表示,“电视上看到了报道,但罪行发生地好多不在五间房村,他的很多违法情况,我们也是看电视后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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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与鲍秀云老两口。李谦锋摄

李江告诉记者,“平时基本见不到陈海涛,他对村里的事也不怎么管”。

“一把手”天天忙着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直接结果就是村里的大事小情没人过问。今年70岁的村民陈湘说,村里当时一天只给2小时自来水,“虽说在他上任之前就有这情况,不光我们村,周边几个村也是这样,可后来别的村都陆续实现了24小时供水,我们村却没能跟上”。

为什么不能实现全天供水,在村里做过十多年电工的陈湘说,主要是村里缺钱。而陈海涛团伙倒是敛取了巨额财富,陈海涛的儿子开着玛莎拉蒂跑车,陈海涛家里也是24小时有水。

自2009年担任村委会主任后就不作为,还公然在村子里建违建,为什么会把持基层政权9年之久?

李江和另一位老党员陈阔均表示,“可能是大家不了解他在外头那些年做什么,他设赌局、暴力追债,没发生在我们村,更不知道他被判过刑。”今年已经66岁的陈阔则告诉记者,村里的党员岁数都很大了,当时乡亲们觉得他年轻力壮,应该能干事,而且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根据纪检机关调查,当年因选举问题,陈海涛曾经殴打老书记陈伯与另一位老党员李全。由于陈伯四年前已经去世,记者联系到陈伯的妻子孙丽霞,但孙丽霞不想再提及往事。“老伴儿人都没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而且陈海涛也被判刑了”,孙丽霞说,“不想再提过去的事”。

李全去年也去世了,记者尝试联系李全的家属,村民表示他的子女都在市里工作,村里人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在此次记者采访中,无论是牵涉相关事件的家属,还是普通村民,陈海涛事件似乎仍是他们不愿再去提及的糟心往事,采访中几乎都选择了沉默或回避,琉璃河镇政府相关负责人表示,这种“沉默与回避”在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时就存在,给调查工作增加了难度。

村民选择沉默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陈海涛的父母和其他家人还在村里,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吧”,该负责人表示。

在五间房村,陈海涛曾于2012年违规修建了4.19亩的四合院,现如今,原先院中的房子、假山等建筑物已被拆除,整个院子也被填平,从地基处留下的断壁残垣,还能大致看出原先房子的位置与面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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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涛占地4.19亩的违建大院已被推平。李谦锋摄

基层党组织按说应该发挥“战斗堡垒”的作用,而在过去的五间房村,“堡垒”显然完全不设防了。“造成这样的原因,一是说明村民法治意识不强,二是我们的党员年龄结构不合理”,村里的新支书石义说,五间房村一共有8位党员,年龄最小的都50多岁了,最大的82岁。而陈海涛这位曾被村民认为年轻力壮的“党员”,实际一直过着双面人的生活,其有两个私生子,因醉酒驾驶机动车被判处刑罚,还因赌博多次被行政拘留,因寻衅滋事多次被刑事拘留。2018年12月,陈海涛被开除党籍。

镇里下派干部各项村务步入正轨

今年3月底,五间房村通过选举产生了新的党支部,5月底组建了新的村委会,56岁的石义当选为村支书、村主任。村新任两委班子成立以来,各项村务也逐步走向正轨。

“现在会定期举行党员学习日,无故不参加的,党支部都要进行谈话”,石义说,他家在离五间房村不远的辛庄,是琉璃河镇政府下派的干部,另外,发展本村素质高、品行好的年轻新党员,也是目前的重要任务之一。

如今,村里每5-15户选出一个村民代表,负责传达上级政策,收集村民意见,定期举行村民代表大会。“对于村民的意见接诉即办,我们村委会处理不当的,可以去镇里等有关部门反映”,石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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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五间房村支书、村主任石义。李谦锋摄

琉璃河镇政府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到目前为止,五间房村还没有出现过上访情况。

今年6月19日,一个园林绿化公司因为林地播撒农药,损害了9户村民的庄稼,经村委会出面协调,最后园林公司赔偿了每户村民2500元。

“两委会成立以来,我们对村里人口、安保、卫生、文化等各项事务,实行了明确、细致的分工,在大事上不再是一个人说了算,而是要共同研究、商讨”,石义说。

50岁的王桂霞已经担任了3年多村委,平时主要负责妇联和计生工作。“作为村干部,之前的村主任一年见不到两三回,基本上没开过会,有什么事都是通过打电话”,王桂霞说,以前办公都在自己家里,自从去年5月,已弃用多年的村委会大院经翻新后,村干部都来坐班了。“早上8点半上班,到下午5点半,有时候连周末都不休息”,王桂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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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霞说,现在终于有了办公场所。李谦锋摄

村民多年的愿望逐一实现

一个村庄,有人管和没人管,情形截然不同。

“原来村里根本没人管卫生,垃圾随便扔,每到夏天半条街都是臭的”,自从新村委会成立以来,58岁的田满和另外四个“老伙计”就受村里委派,做起了保洁员。田满告诉记者,每隔一天打扫一次,按出工算,每位保洁员村里每天给100块钱。

李江带着记者在村里参观,指着路旁刚搭好不久的竹篱笆墙说,“以前路边都随意倒垃圾,现在你看,既卫生又美观,村里新修了垃圾池,垃圾都倒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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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说,这是不久前新搭起的篱笆墙,以前的路边垃圾满地。李谦锋摄

李江告诉记者,脚下的沥青路刚修好一个月,“以前的水泥路面破损严重,从去年开始,村里已经修了4条沥青路”。

对于新修好的沥青路,陈湘说,“我腿脚行动不便,自从路修好之后,坐着电动轮椅就能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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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说,现在能坐电动轮椅就能上街了。李谦锋摄

村干部告诉记者,村里修路等工程事宜,都是第一书记李伟申请、协调的。去年1月,李伟被房山区农业农村局下派进村担任五间房村第一书记。李伟向记者介绍,自去年开始,他帮着给村子申请到了两个项目。

“一个项目是区农村技术综合服务中心补贴村里48万元,我们修了宽5米、长600多米的沥青混凝土路”,李伟说,“另一个是区里‘一事一议’项目,由市财政局、区财政局出资90万元,我们又修了3条路,建起了村民健身公园,搭起了竹篱笆墙,粉刷了部分村民的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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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表示,现在村里的村务、党务都会及时公开。李谦锋摄

李伟告诉记者,有些项目上级部门是有补贴的,但需要村里去申请、协调,至于为何之前村委会根本就没有去申请,他表示不清楚。“像‘一事一议’项目,我们幸亏是赶上了最后一批”,李伟说。

“村里现在路修好了,环境更整洁了,吃水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我们现在能全天用水了”。李江的妻子、今年68岁的鲍秀云说,过去一天就给两个小时的自来水,“洗洗涮涮都不方便”。

在记者的走访中,村民普遍对新集体班子比较认可,石义表示,如今村委会的各项工作,村民也都很配合。

“过去主街一直不直,这次我们修路的时候,想着能否给调整直了,但要拆掉一户村民的一间门脸房和原来的猪舍,没想到村民二话没说,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石义说,“大伙儿都说,多少年了,都想着把这条主街调直,现在终于实现了。”

村里没有超市和卫生室

五间房村位于琉璃河镇东南部,东与大兴区榆垡镇赵村隔永定河而望,南与河北涿州陶营村接壤,为“三县交界”之地。土地面积1100亩,村内共320人左右,157户。

由于土壤多沙土,粮食产量不高,过去五间房村民收入,主要来自于种西瓜和梨,林地果园达到580亩,占全村总面积一半以上。石义说,今年年底前,还要在耕地中抽出200亩种林木。现在的五间房,村里年轻人基本都外出去市里、区里务工,“平时村里就是老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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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梨和西瓜,是五间房村的主要收入来源。李谦锋摄

一直以来,五间房村作为北京的“边远”地区,经济发展较为落后。

“五间房村没有村办企业,村集体也没有经济来源,目前包括群众用水、村委会办公场地翻新等费用都需要上级部门补贴”,石义坦言,由于种种原因,村民过去承包村里土地,并没有缴纳承包费,下一步村委会会一一厘清、核算。

不仅如此,这个北京的村子竟然连超市、医务室和早餐铺都没有。周边最近的超市,在1公里外的邻村鲍庄,但超市价格比较贵,村民更愿意去4公里外的官庄,逢阴历二、四、七、九有集。“有个头疼脑热啥的,就去离我们村5公里的窑上社区医院”,村民田满说。

石义向记者介绍,由于现在瓜果不值钱,种植瓜果的投入产出比很低,村民的积极性不高,所以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下的老人种不了地,有一部分地租给外来种葱的租客,还有一部分地荒废了。

“因为缺少经济来源,在村里做个保洁、当个安保,村民积极性很高”,石义说,还有一些留在村里的老人,在香葱收获之后,去给外来租客当小工,择掉烂菜叶和泥土。

“摘葱也是一天100块钱,但这个活不能持久,因为葱不能连续多年种植,种植两年后就减产了。所以租地的期限一般为两年,两年后人家就走了”,田满说,很多地不种葱了,也就荒了。

石义说,现在仅村里的荒地就有三四十亩。

泄洪区也得谋出路

“五间房村经济长期落后,不仅因为资源匮乏、土地贫瘠,还因为处在永定河泄洪区范围内,加上距离大兴国际机场直线距离仅16公里,又被划为机场净空区”,石义表示,即使之前环保要求还不严的时期,这一区域也不准建厂。

“但我们也得谋出路、求发展,老百姓也得生活”,如何在诸多条件限制之下,扭转困局谋求发展,成为摆在石义面前的难题。

根据五间房村目前的条件和资源情况,石义认真做了一番考察与分析,“目前只在规划阶段,还未报给镇上”。

“现在周边地区林木越来越多,秋后会产生大量枯枝残叶,冬天干燥时期还存在火灾危险,我们就想能不能建个有机肥加工厂,泄洪区内大厂不行,小一点的可不可以?”石义说,如果区里能批准,利用五间房村的空地,再建一个垃圾处理厂,“到时候这两个厂就能有机协同起来”。

一旦有了有机肥,不仅能对外出售,还能用于村里的农田和林地,形成循环农业,农林观光也是今后乡村的发展趋势之一。

“环境等各方面搞好了,还可以在村里建老年驿站,吸引城市里的老人来我们这儿养老”,石义说,这些都是在五间房自身条件限制下能做的,也是可以进行可持续发展的。

扫黑除恶之后的五间房村,发生了什么变化

村里新建的运动场。李谦锋摄

“另外,京雄高速要路过我们这儿,我们希望有关部门能否在琉陶路附近建一个出入口,带动我们这一区域乡村经济的发展。”

新京报见习记者李谦锋

编辑张树婧校对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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