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驾驶员体检：患不能驾车疾病需申报
7月17日，江苏常州一辆黑色奔驰车失控，撞到多辆电动自行车，致3死10伤。肇事者的疾病情成为关注焦点。新京报记者探访驾驶员体检，发现有驾校和“分虫”称可代办体检。律师表示瞒报病情致交通事故将追究刑事责任。
7月19日，西城交通支队南区车管站的驾驶员自助体检系统，驾驶员们排队进行自助体检。新京报记者郑新洽摄
7月17日，江苏常州市区，一辆黑色奔驰车失控，撞到多辆电动自行车，致3死10伤。当地交警通报称司机徐某某及其妻子供述，徐某某驾驶过程中出现昏厥导致车辆失控。
此事引发广泛关注和讨论，肇事者的疾病情况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有网友分析，司机可能是癫痫症发作，也有人称“抱病开车”对自己和他人都不负责。
根据我国《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有器质性心脏病、癫痫病、美尼尔氏症、眩晕症等疾病的人不得申请机动车驾驶证。新京报记者就此探访驾驶员体检过程，发现在医院或车管部门进行驾驶员体检时，患相关疾病需体检人员主动告知，如刻意隐瞒很难被发现。
探访驾校
有驾校可代办体检不需学员到场
昨日，记者致电多家驾校咨询报名和体检事宜。
丰顺驾驶学校的工作人员介绍，报名学车的学员需三甲医院开出的“机动车驾驶人身体条件证明”。“我们驾校没有体检点，只能到医院去体检。现在管得严，都得有这个表格才能学车。”
北京公交驾校工作人员表示学员缴费后，需在科目一考试前到驾校体检，并称体检项目很简单，仅检查视力以及是否色弱，不需要抽血或做心电图等检查。“现场测完就可以出体检报告。”
记者称曾患有癫痫，但已十年没发病，询问能否学车。工作人员表示这种情况要到三甲医院体检，如果医院能出具体检报告就可以学车。但针对记者描述的情况，工作人员又称，“如果不严重，好久没犯病，就可以来驾校检查，检查过了就可以学车。”
海淀驾校报名热线的工作人员称，学校可上门为学员办理入学手续，学员只需准备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寸白底照片。至于体检，工作人员称学员缴20元，就可以由驾校代办体检，甚至不需要学员本人到场。“体检什么的都不用学员负责，我们统一给办好。在家复习科目一，然后直接约考试就行。”
7月19日，北京市普仁医院体检中心，眼科部内贴有体检驾驶员本人须如实申告疾病或情况的标识。新京报记者郑新洽摄
探访医院
患相关疾病需主动告知
昨日，记者在北京市普仁医院进行驾驶员体检，体检在眼科科室进行。记者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提示：“驾驶员体检请您本人如实申告是否具有下列疾病或者情况”，下方列出器质性心脏病、震颤麻痹、精神病、癫痫等多种症状。
检查时工作人员首先让记者看墙上的提示。记者询问墙上所提到的疾病类型，是否需要检查。工作人员称，一般检查眼科即可，提示中涉及的疾病，需要患者自觉告知。
记者称心脏有些不舒服，工作人员让记者去咨询内科医生，那里可测心电图。记者与内科医生沟通时表示心脏有些不舒服，但很想考驾照。医生称只是有些不舒服没关系，“不是重大心脏疾病，不影响考驾照，如果想检查，可以去看门诊。”返回眼科科室做辨色力和视力检查后，记者顺利拿到《机动车驾驶人身体条件证明》。
记者还咨询多家医院。东城区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人员称，如果驾照申领人员患相关疾病，需其主动填写相关情况，“体检不能查羊癫疯，心脏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查出来，就算有，可能发作时才能查出来。明知道有病还谎报，医院也没有办法。”
疾病史等内容检查者可自填
在北京市中关村医院体检中心，收费员称申领驾驶证人员、到期更换驾驶证人员以及需要年检的驾驶员体检的项目一样，主要包括听力、视力及外科，外科包括肢体躯干是否正常等。
在专供驾驶员体检的诊室，医生桌上摆放着一摞空白体检表格，其中“医疗机构填写事项”栏目下的听力、上肢、下肢六个空白处已经盖有“正常”字样的蓝章。记者注意到，“申请人填报事项”栏目下，要求本人如实申告包括器质性心脏病、癔病、癫痫、美尼尔氏症等一些疾病。
王女士在驾驶证到期前来体检，她拿着准备好的驾驶证和一寸照片，下午2点45分进入体检诊室。医生抽出一张体检表贴上照片，示意王女士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视力测试表，接着口头询问了基本信息。很快，王女士拿着盖章的体检表出来，前后总共花了约1分钟。
“好快啊”，王女士自己也感到惊讶。记者看到其体检表上，需要申请人填写的个人信息，疾病史、申请方式等内容处一律空白。“医生说这些回去自己填上就行”，王女士说。
7月19日，一名女士在中关村医院体检中心体检后，拿到的已盖章体检报告单上，多处需申请人填写的内容空白。新京报记者张静姝摄
探访车管
更换驾照在自助拍照体检机体检
昨天下午，记者来到西城交通支队南区车管站。驾驶证到期后，市民可在这里办理更换驾驶证。现场工作人员引导记者到站内的“自助拍照体检机”上进行办理。
根据机器提示，驾驶员在完成身份证识别后即可开始体检。体检项目中，驾驶员根据系统语音提示，检查视力、听力、上肢、下肢、躯干等。至于不能申请驾照的相关疾病，在驾驶员填写的“机动车驾驶人身体条件证明”里有提及。证明上需驾驶员填写申报内容，申报内容包括癫痫、精神病、癔病、美尼尔氏症、痴呆、眩晕等疾病史。该证明最下方写有“上述申告为本人真实情况和真实意思表达，如果不属实本人自愿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一些来体检的驾驶员不清楚“癔病”、“美尼尔氏症”是什么。一男子称，一些需要申报的疾病没有听说过，“突然头晕眼花算不算眩晕？也没个专业人士来解释下，全靠我们自己填写，真患病的人想换证，也不会主动写吧。”
东城交通支队南区车管站工作人员表示，初次考证与换证都需要先去医院体检。
探访周边
路旁小广告称可免体检换证
在东城交通支队南区车管站附近，墙上和一些路边的单车贴有驾照收分的小广告，记者随机打了两个电话过去，对方均称可以免体检帮忙换证。其中一人称，提供身份证、驾驶证即可换，无需提供体检报告，他可帮忙找人体检做报告，记者进一步问在哪个医院体检，对方称这个就不用管了。其还称多人找他办换证，收费为400元。
在西城交通支队南区车管站，门口也有多人向记者问是否卖分，并称可免体检办证。了解到记者的驾照为外地牌，有人称外地的较贵，办证需收费300元。
7月19日，一名女士来到中关村医院体检中心体检更换驾照，一分钟体检完毕。新京报记者张静姝摄
追访
●医生
如感身体不适不要勉强开车
北京120急救中心医生刘扬提示，如果患有不适宜驾驶车辆的疾病，一定不要瞒报病史学车，对己对人都是安全隐患。他称，不适宜驾驶车辆的疾病都属于严重威胁驾驶员自身安全的疾病，“比如癫痫，患者在发病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会不停地抽搐，车辆则处于失控状态，必然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刘扬告诉记者，学车前的体检是必要的，但目前的驾驶员体检项目不是万全的，“一些疾病，如癫痫、昏厥、震颤麻痹等需要深入检查才能发现，甚至有些疾病只能是发病的时候才能知道。如果患者刻意隐瞒，体检的医生想发现很难。”
此外，不适宜驾驶车辆的这些疾病有先天也有后天的，即使没有过往病史，驾驶员也不要掉以轻心。刘扬建议，在开车时，驾驶员如果感觉身体不适，不要勉强开车，尽快到医院进行系统检查。“前几天我们接到了一起救助，一名司机在驾驶中突然失去意识，昏厥了。幸好车速不快，车自行停在了马路上，没有造成事故。驾驶员称，出事前多次出现眩晕的情况，但是他没有在意。”刘扬说。
●律师
瞒报病情致交通事故追究刑事责任
北京康普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吴立宏表示，驾驶员明知患有不适宜驾驶车辆的疾病，就不该驾驶。“病驾如同酒驾一样，都是被法律所禁止的。”
吴立宏称，驾驶员明知自身存在上述情况，因疏忽大意或过于自信导致了危害结果的发生，应依实际情况认定其涉嫌交通肇事罪或者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追究刑事责任。如驾驶员没有过往病史，开车过程中突发疾病，则不应对驾驶员的行为追究刑事责任，属意外事件，属民事调解的范畴。
吴立宏介绍，根据刑法的相关规定，驾驶员在事故发生前正常行驶，没有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律、法规的行为，之所以发生肇事，是因为突发病情，导致失去意识，而使所驾车辆失控，本人对其急病的发生毫无准备，意想不到。造成的后果非操作方面的疏忽大意，也非源于技术上的过于自信。因此，认定其主观方面出现过失，没有法律依据。
建议改革驾驶证申请方式和体检方式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钟兰安律师表示，公开报道的事故中，有不少都是因为驾驶员在驾车过程中突发疾病最终导致事故的。对驾驶员严格体检非常有必要，可实际中，申领驾驶证和后续换证过程中的体检流于形式，给驾驶员和公共安全造成了隐患。
钟兰安表示，“体检没有发挥实质性作用，体检者自己填写病史，有交管部门、医院将责任推卸给驾照申请人之嫌。一旦出事，填表人要承担虚报的责任，但这也毕竟是事后追责了，对避免事故的发生没有起到效果。”钟兰安认为，相关部门应严格执行相关法规的规定，改革驾驶证申请方式和体检方式。
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韩骁律师表示，随着信息体系建设的不断发展，也可以尝试将个人医疗信息与交管信息联通，智能化筛查身体不合格人员，及时做好驾驶证的暂停、吊销等工作，减少交通事故的发生。
7月19日，西城交通支队南区车管站，机动车驾驶人身体条件证明文件样本。新京报记者郑新洽摄
■政策
多种疾病不得申请机动车驾驶证
《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第十三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得申请机动车驾驶证：（一）有器质性心脏病（心脏科）、癫痫病（神经内科）、美尼尔氏症、眩晕症、癔病、震颤麻痹、精神病、痴呆以及影响肢体活动的神经系统疾病等妨碍安全驾驶疾病的；
（二）三年内有吸食、注射毒品行为或者解除强制隔离戒毒措施未满三年，或者长期服用依赖性精神药品成瘾尚未戒除的。
第七十七条机动车驾驶人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车辆管理所应当注销其机动车驾驶证：
（四）身体条件不适合驾驶机动车的；
（五）有器质性心脏病、癫痫病、美尼尔氏症、眩晕症、癔病、震颤麻痹、精神病、痴呆以及影响肢体活动的神经系统疾病等妨碍安全驾驶疾病的；
（六）被查获有吸食、注射毒品后驾驶机动车行为，正在执行社区戒毒、强制隔离戒毒、社区康复措施，或者长期服用依赖性精神药品成瘾尚未戒除。
【案例】
●2019年5月16日广东深圳
刘某驾车发生交通事故，造成3人死亡多人受伤。经审讯，事发时刘某疾病突发致车辆失控。经查，刘某患有癫痫。检察院以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对刘某批准逮捕。
●2019年3月16日陕西西安
金某驾驶47路公交车时车辆失控，与多车相撞，造成1人死亡多人受伤。经过调查，事发时金某突发癫痫昏厥。
●2018年12月9日河北石家庄
杨某驾驶汽车与多车、多人相撞，造成两人当场死亡、五人受伤。警方初步分析认定交通事故原因为杨某驾驶车辆时癫痫病发作，致车辆失控造成。杨某被警方以涉嫌交通肇事罪立案侦查。
●2017年11月21日广东佛山
钟某驾车发生交通事故，造成1人死亡2人受伤。钟某供述其患有癫痫，且有家族遗传史，驾驶途中突然头晕失去知觉。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处钟某有期徒刑两年三个月。
●2016年2月14日云南曲靖
李某驾驶汽车癫痫病发作致使车辆失控，造成3人死亡2人受伤。
●2015年12月26日吉林长春
于某驾车途中心脏疾病突发致使车辆失控，造成两人当场死亡，肇事司机当场死亡，一人受伤。
●2015年6月22日江苏无锡
王某驾车超速行驶约30秒，连续撞击电动自行车骑行人、自行车骑行人、行人、电动自行车，致使5人死亡11人受伤。经查，王某隐瞒自己患有癫痫病的事实，申领及更换机动车驾驶证。法院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王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2014年5月1日湖北宜昌
左某驾车冲进一闹市区的公园，造成4人死亡8人受伤，经鉴定，相关部门认定左某患有癫痫病，且事发时处于癫痫发作期。法院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左某无期徒刑。
新京报记者周世玲张静雅张静姝实习生李晓晨汪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