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放开vs禁止，我们离网购处方药还有多远？
政策反复的背后，是对网售处方药便利和安全的权衡。
放开还是禁止？
要便利还是要安全？
网售处方药面临哪些挑战？
时隔18年，自1985年起施行的《药品管理法》即将迎来第二次“大修”。
网售处方药放开与否争论已久，也成为此次药品管理法修订的“重头戏”。修订草案二审稿中规定，“不得通过药品网络销售第三方平台直接销售处方药”，这被业界视为网售处方药政策收紧甚至全面禁止的信号。
随着《药品管理法修订草案》三审在即，网售处方药争议再起。业界期望网售处方药政策尽快明朗。学者则呼吁，有条件放开处方药网络销售，制定严格的标准，规范管理，而不是“一刀切”封死网售处方药。
一名患者在药店购买处方药。资料图片/视觉中国
放开还是禁止？
“作为从业者，我们希望互联网处方药销售能早有结论，因为过去这三年一直处于合规与否的纠结、困难中。”不甚明朗的政策走向，让某电商平台健康医药部总经理金恩林感到焦灼。
互联网到底能不能卖处方药？像金恩林一样急于知道答案的人不在少数。近几年，网售处方药政策几经松绑、收紧，业内形象地称之为“翻烙饼”。
去年，多份“互联网+医疗健康”文件的密集出台，透露了官方对互联网药品销售的鼓励态度，也让业界倍感鼓舞。
其中，国务院办公厅下发的《促进“互联网+医疗健康”发展的意见》、国家卫健委发布的《互联网诊疗管理办法（试行）》均明确提出，允许医疗机构在线开展部分常见病、慢性病复诊。医师掌握患者病历资料后，可以为部分常见病、慢性病患者在线开具处方。在线开具的处方经药师审核后，医疗机构、药品经营企业可委托符合条件的第三方机构配送。
进入2019年，情况却发生“反转”。4月20日，《药品管理法》修订草案二审稿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提出“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药品经营企业不得通过药品网络销售第三方平台直接销售处方药”。
这一新增条款，被视为网售处方药政策收紧甚至全面禁止的信号。
一家互联网医疗企业副总裁兼医药事业部总经理汪坤认为，这与此前国务院办公厅、国家卫健委的文件有些自相矛盾，“对我们这样的企业来说左右为难，到底可以放开去做，还是不放开去做？”
这样的困惑，不止存在于企业。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副院长赵鹏认为，条款表述不够清晰。按照草案二审稿规定，在部分情境下，似乎仍然可以销售。比如企业不通过第三方网络，而是自建网络平台、配送系统进行销售是否可行？
4月23日草案分组审议时，也有多名委员提出了同样的疑惑。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江小涓直言，不得直接销售处方药中“直接”一词含义不清楚。委员刘玉亭对这样的表述也感到疑惑，“通过自营平台直接销售处方药是不是就允许？建议对网络销售处方药再充分论证，好好研究。”
“这样模糊的表述，也传递出立法者的纠结。”赵鹏说。
要便利还是要安全？
反复的背后，是对网售处方药便利和安全的权衡。
网购处方药在支持者眼中，好处显而易见：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患者不用频繁去医院拿药。
从业13年的汪坤对此深有感触。据他了解，在上海，部分大医院门诊过半数患者来自江浙皖等周边省份，多数是重病或慢性疾病患者来挂专家号看病。病人舟车劳顿，来上海看病、拿药，回去了，复诊可以在互联网医院找医生在线问诊，但是拿不了药，还得再去上海，太折腾。如果可以在网上购买处方药，无疑将大大方便患者。
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院长助理王岳认为，比便民利民更重要的是，放开网售处方药将真正扭转传统的药品销售模式，从而斩断传统药品销售中的商业贿赂链条，降低药品价格。
在传统模式下，处方药是被动消费品，由医生下处方，决定患者吃哪个厂家的哪种药，而互联网的药品交易，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的用户评价能力，可以实现医生只开药品品种，患者自己在APP上选商品。他举例说，比如医生给患者开阿奇霉素0.25g/12粒，患者可以参考购药APP的用户评价，自行选择A厂、B厂或C厂生产的阿奇霉素。
“与汽车、电视、图书等消费品不同，药品是唯一越竞争价格越高的商品，这样企业才可以留出足够的空间进行商业贿赂。”王岳认为，在网售处方药的情境下，医药企业就不会去贿赂医生，而是关注病人用药后的评价，这才是正确的商品销售秩序，“我们现在扭曲的是商家关心的不是吃药的人，是开药的人。”
质疑者则认为，处方药的安全性远比其便利性重要，网售处方药一旦放开将导致假处方泛滥，而滥用的处方药将严重威胁患者健康。因此，放开网售处方药必须慎之又慎。
这样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
2013年，原国家食药监总局曾分别批准河北省、上海市和广东省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在河北慧眼医药科技有限公司“95095”平台、广州八百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八百方”平台和纽海电子商务（上海）有限公司“1号店”平台，进行互联网第三方平台药品网上零售试点工作，期限为一年。
然而，在试点过程中，第三方平台与实体药店主体责任不清晰、对销售处方药和药品质量安全难以有效监管等问题逐渐暴露，威胁到了消费者利益和用药安全。到2016年8月，互联网第三方平台药品网上零售试点工作被叫停。
2018年，两名年轻女孩先后因网购某处方药，过量服用而亡。作为治疗急性痛风的常用药物，该处方药原本只能在医生诊断开出处方后才能从医院或药店购买到。
极端案例之外，媒体也曾多次曝光部分药品电商平台的处方审核形同虚设，没有处方也能随意买到处方药。这样的用药安全隐患成为质疑者的最有力证据。
网售处方药面临哪些挑战？
网售处方药面临的众多现实问题，也是监管的痛点所在。
赵鹏举例说，比如最核心的——能不能保证处方药的网络销售基于真实处方。另外，第三方平台能不能保证药品配送和仓储系统符合规范，特别是较为特殊的、需要保温的药品。
对此，金恩林坦言，这的确超出了公司现有能力，比如胰岛素的配送，“一是生物制品我们没有申请，二是我们的冷链技术没有达到生物制品要保证的24小时温控，温控过程存在一定的风险。”
王岳提醒，由于药品的特殊性，如何确保用户评价来自于真正长期用药的患者，而不是水军刷好评，也是一个关键问题。
但专家和业界普遍认为，这些现实难题不应成为禁止网售处方药的理由，通过制定严格的标准和规范，让网售处方药走上正轨，才是解决之道。
赵鹏指出，在巨大的市场需求下，网络处方药已成为一种大趋势。监管者的重心应放在设立规范，监管网售处方药，即确保网售处方药是基于真实的处方、设立仓储物流标准、保护个人医疗隐私数据等，而不是通过立法，“一刀切”地禁止某种商业形式。
王岳认为，网售处方药电子处方的识别标准越严越好，以较严格的标准倒逼市场和行业改变。他建议，可以有步骤地开放处方药的网络销售，可以将选择权下放给地方，条件好、经济发达的地区可以先放开网售慢病处方药。
“我们希望网售处方药能够有条件放开，放开之后规范管理，设置配送环节、仓储环节相应的标准，而不是任行业发展，不达要求的也能运作，导致出现良币逐劣币的现象。”金恩林说。
5月25日，《药品管理（修订草案）》结束征求意见。按立法程序，下一步将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进行第三次审议，审议后将表决。届时，如表决通过，新的《药品管理法》将正式出台。网售处方药去向何方，也将得出答案。
新京报记者许雯编辑陈思
校对柳宝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