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马斯传》作者:公共知识分子如今是被危及的物种?

日期:06-18
哈贝马斯传阿多诺

原标题:《哈贝马斯传》作者:公共知识分子如今是被危及的物种?

今天是哈贝马斯的90岁生日。我们能从他那里学到什么?为什么在中国人们也读哈贝马斯?在哈贝马斯九十周岁之际,德国门户网站web.de记者玛丽·伊尔纳,对《哈贝马斯传》的作者斯蒂芬·穆勒-多姆进行了专访,新京报获得授权独家刊发。

采访者:玛丽·伊尔纳(Marie Illner)翻译:刘风

许多理论概念与哈贝马斯联系在一起——从交往行动理论、非强制性对话到后现代社会。哪种理论在今天最具有现实性?

穆勒-多姆:不能将他提出的概念分割开来。哈贝马斯的理论是一个复杂的整体。我们在2019年能从他那里学到的,特别是在政治层面上能从他那里学到的,是一种战斗性民主——用他的话说就是——协商民主的构想。即一种从交往理念出发,依靠论证(论辩)的民主,从制度上看,法治国家和基本权利及人权就属于这种民主。同时哈贝马斯从哲学角度向我们指出,尽管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历史的倒退,但理性仍然存在,它存在于语言的交往运用中,存在于论证性话语中。指出我们能够通过语言沟通的公共运用理性地做出决策,是他伟大的哲学成就之一。他的对话伦理勾画了一种透明的、易于理解的说理过程,假定在经受所有检验之前无法说明真实性、正确性和真诚性。

作为自20世纪60年代起影响了德国战后知识分子文化的知识分子之一,哈贝马斯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有什么样的独特性?

穆勒-多姆:让人们难以仿效的是他的跨学科思维方式。他集哲学、社会学和社会理论于一体的综合研究和与之相应的跨学科工作方式,非常有成效。比如,他在将于今秋出版的新书中谈到,哲学这门科学的重要使命仍旧在于自我解释和解释世界。这种跨学科的特点及广泛的研究面,使他成为一个敏锐的时代诊断者,洞悉被生态、军事和经济风险所危及的世界面临的未来问题。他认为,单边主义的美国优先政策

(American-First-Politik)

以及一种开历史倒车的新民族主义和右翼民粹主义意识形态,严重威胁到了当今的民主状态。他也不喜欢博洛尼亚改革对德国高校的现代化改造,因为通过这种改革洪堡的大学教育理念已所剩无几。

《哈贝马斯传》作者:公共知识分子如今是被危及的物种?

哈贝马斯

如何解释哈贝马斯作品在全世界——在西半球一在东半球——的影响?

穆勒-多姆:必须说,哈贝马斯在世界范围内扮演了思想激发者的角色,因为他谈论尊重民主游戏规则、稳定世界各国的民主和宪法等具有迫切性的争议性话题。他将社会批判视角与参与辩论的公共知识分子视角结合起来,表达政治立场,就如前不久在与法国总统马克龙的讨论中那样。这种政治介入行动独一无二——今天有多少知名科学家能做到不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走出象牙塔,公开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哈贝马斯作为理论家和实践家所推崇的这种理性的公用,对其作品在全世界的接受起了积极作用。在今秋将出版、我也是编者之一的《世界的哈贝马斯》

(Habermas Global)

一书中,来自20个国家的40位作者以在各自国家的经历和本国的科学文化为背景,讨论哈贝马斯及其现代性理论的演变。不光欧洲人和美国人,韩国人、日本人和中国人对其作品的深刻认识也令人惊讶。涉及对其作品的批评,哈贝马斯始终抱着开放的态度,因此这种论据和反论据的交换促进了全世界的科学对话

文化背景的不同是否会对阅读哈贝马斯的现代性理论造成障碍?

穆勒-多姆:不一定。比如哈贝马斯在中国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因为他在那里谈了违反人权问题,并原则上认为,要在全球范围内创造民主条件。他坚持康德提出的“世界公民社会”主张一种,如他所说,没有世界政府的世界社会。这种假设当然会流传开来。

哈贝马斯参与了联邦德国所有的理论大辩论,始终干预社会政治争端。他怎样影响了联邦德国的政治争论?

穆勒-多姆:历史学家之争、生物技术之争、德国统一、伊拉克战争、欧洲和欧洲宪法——所有政治性话题都让他思虑劳心,我不知道有什么话题是他没有染指的。显然他一生的课题是民主,在自决、团结和正义的问题背景下,其实在政治上一切都是可以讨论的。他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几十年来伴随了联邦德国的历史,并通过自己的批评影响了我国的心态史。

公共知识分子如今是一个被危及的物种?

穆勒-多姆:是的,当然。如今靠做戏博人眼球的媒体知识分子占了主流。靠摆论据在公共领域抛头露面、招惹是非的严肃知识分子,是濒临灭绝的一类人物。这就是为什么哈贝马斯对我们来说仍然如此重要!他怀着对“更佳论据的非强制的强制力量”的信赖,走向公众,希望我们通过论证(论辩)经历学习过程,为有待解决的问题找到聪明的解决方案。

哈贝马斯是“批判理论”的代表人物,在霍克海默、阿多诺和马尔库塞之后被算作第二代。阿克塞尔·霍耐特被认为是第三代代表人物,不过霍耐特曾写道,哈贝马斯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哈贝马斯是批判理论的最后一位重要代表人物吗?

穆勒-多姆:就批判理论而言,探讨其代际传承用处不大,因为对这一理论的认识和理解都有一个时间指数

(Zeitindex)

。阿多诺坚持如下观点:所有的社会理论都有一个时间内核

(Zeitkern)

。批判理论具有自反性,不是教条。哈贝马斯继承了批判理论的传统,但已打破了早期的激进理性批判。他告别了阿多诺“一切非真”

(Das Ganze das Unwahre)

的诊断,发展了后形而上学理论,该理论不提供一种一成不变的对世界的解释。他认为不存在终极真理,我们在历史和社会环境中形成的思想,始终有可能是错误的,因为它是假说性质的。不过,他某种程度上仍秉持了“老批判理论“的立场,即他坚持以批判的视角分析歧视和痛苦的根源。他无疑是大力推动批判理论继续发展的关键人物。

《哈贝马斯传》作者:公共知识分子如今是被危及的物种?

哈贝马斯

哈贝马斯始终称他的社会批判理论为项目——未完成、未终结的,是依托新知识和经验具备兼容性的理论。今天如何使之兼容并包?

穆勒-多姆:比如,哈贝马斯曾讲过,由于自身动力所推动的数字化进程,一场新的传媒革命就要来临。我们必须准备好在新的维度上进行交往。根据他的判断,目前尚不能断定这是好还是不好,新媒体会促进人们的参与还是具有离心化倾向。像推特、维基网、博客、新闻组这样的新媒体是有益于民主,还是会危及民主?哈贝马斯首先呼吁,各国媒体公共领域必须相互开放。哈贝马斯对后民主观点——即民主在新媒体环境下的终结——持怀疑态度。因为他坚持认为,理性的公用仍然具有启发作用,启发我们找到聪明的问题解决方案。

您自己会问哈贝马斯什么问题?

穆勒-多姆:我会怀着崇敬的心情问:“亲爱的哈贝马斯先生,您如何做到以90岁高龄仍然在政治上这么活跃,在学术上这么有创造力,在出版了60本书之后还完成了一部1500页的著作?

不久将在法兰克福举行关于他的新书的讨论。您已读了书稿,可否向我们透露点内容?

穆勒-多姆:通过对西方哲学史的回顾,解释他称之为后形而上学思想的世俗理性思想是怎样发展的,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尝试。书的核心内容是信仰和知识的关系。他从现代世俗语境出发探讨了神学与哲学的相互渗透关系,并分析了这两种思维方式是怎样相互启发的。

作者:玛丽·伊尔纳(Marie Illner)翻译:刘风

编辑:徐悦东校对: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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