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江浙闽小微企业融资：量升价跌银行如何做到商业可持续？
本报记者李玉敏江苏、浙江、福建报道
编者按
近日举行的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了进一步降低小微企业融资成本的措施。“工农中建交5家国有大型商业银行要带头，确保今年小微企业贷款余额增长30%以上、小微企业信贷综合融资成本在去年基础上再降低1个百分点”。
由于银行信贷供给的增加，原来很多无法从银行获得贷款的小微企业，也获得了低成本的资金。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跟随银保监调研团队，赴江浙闽小微企业较为集中的区域，了解了银企运行生态变化。
一线调研（上）
民营企业的服务还是离不开面对面服务，台州银保监分局推行“跑街”+“跑数”普惠模式。
小微企业融资难一直是各界关注的重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赴江苏、浙江、福建三省小微企业较为集中的地区进行了调研，和企业主、银行业人士进行了交流，了解江浙闽地区小微企业融资的现状。
在政策的“指挥棒”下，国有大行和中小银行均加大了对小微企业的信贷支持力度，小微企业的贷款获得率大为提升，比如浙江台州还首创了小微企业融资监测与服务机制，动态监测企业融资满足情况。与此同时，小微企业的综合融资成本却下降了大约100个BP。
在小微融资“量升价跌”的背景下，银行如何做到商业可持续？经银保监会测算，小微企业贷款要实现“保本微利”、商业可持续，且不良率控制在3%以下，利率盈亏平衡点应在5%至5.7%。
在降低成本方面，银行也是各出“奇招”。
比如苏州建立了综合金融服务平台，引入近百家政府部门数据，通过大数据风控降低小微企业的贷款风险；浙江台州通过引入开发性政策性银行批发转贷资金，降低小微企业贷款成本。
小微融资“量升价降”
小微融资环境变化，将浙江台州区域作为样本之一来观察。
台州银保监分局党委书记曹光群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浙江省在台州率先试点小微企业融资监测与服务机制，选取10-20家重点小微园区、10家供应链提供银行、200家科技型小微企业和300家吸纳就业型企业，作为融资监测样本，采取线上+线下方式，监测每户小微企业融资需求满足情况。
目前，台州银保监分局已建立首个融资监测点。通过对园区内的小微企业进行跟踪，动态了解小微企业融资规模、投向结构、贷款利率、期限、还款方式创新、民间融资及融资风险等情况。
曹光群表示，了解了企业的融资需求后，台州银保监分局在引导银行、保险业，按照“一网打尽”原则，建立差异化、分层化、便利化金融服务方案，按照10万元以下、10-50万元、50-500万元、500-1000万元等分层拓宽融资覆盖面。
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3月末，台州市小微企业、制造业贷款分别为3211亿元、2132亿元，同比增长14%、9%，小微企业贷款、制造业贷款增面扩量明显。
由于银行信贷供给增加，原来很多无法从银行获贷的小微，也获得了低成本资金。
台州无线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屈荣华表示，该公司每款产品都有自己的知识产权，某几款产品甚至是淘宝的爆款，但囿于资金限制，没有资金购买原材料去扩大生产。
“我以为银行给我贷款的可能性是不高的”，令屈荣华没想到的是，泰隆银行了解到他公司的产品和专利情况后，利用专利权质押贷款，仅用了8天时间，贷了一笔100万元的贷款。
与此同时，小微企业的融资利率也大幅下降，特别是大行提供的资金。去年以来，浙江省辖的大型银行利用低成本优势，用好内部资金转移定价等优惠政策，主动降低小微企业贷款利率，数据显示，去年四季度新发放小微企业贷款平均利率4.98%，较一季度下降0.9个百分点。
台州银保监分局的数据也显示，2018年台州市1000万元以下贷款平均利率比上年降低0.47个百分点。
由于大行利率更低，已出现了部分小微企业贷款由中小银行向大行“搬家”的情形。
农业银行台州分行副行长牟建华认为，台州以小微企业为主，做小微是金融机构的自主选择。“现在不做小微，以后将没饭吃”。
而工商银行台州分行党委副书记张仕乾也坦言：“现在小微企业享受到的利率比一般中大型企业都便宜。”
中小法人银行在资金成本上确实较高，不过也主动进行了让利。
临海农商行董事长王晔伟坦言，“农商行确实成本比较高，但我们也是跟着国家政策，对1000万以下的小微企业贷款进行主动让利。因为银行和企业是鱼水关系，企业活得好，银行才能活得好。其次，竞争的角度，要保持相应市场的份额，也不希望客户流失”。
“如何留下好企业，讲感情是重要的，除了融资成本，企业担心的就是其他银行有风吹草动抽贷。而我们农商行有多年的合作，更有安全感”。椒江农商行行长陈小兵也表示，此外，小银行通过精细化管理，成本还有进一步压缩和下降的空间。
借助政府数据获“首贷”
还有一个关键，但又普遍存在的情况是，银行对小微真实运营情况无从了解，“不敢贷、不愿贷”；小微企业对银行创新产品了解甚少，“没渠道、没门路”。
对此，苏州银行董事长王兰凤表示，解决信息不对称关键在于善用互联网平台技术，让银企沟通更广泛、更顺畅。从这个角度切入，苏州银行从2015年年底开始构建起苏州综合金融服务平台。该平台融合了财税、工商、环保等78家政府职能部门的信息。经过企业授权，银行可通过平台查询该企业公共信用信息，对其经营健康状况一目了然。
据了解，符合条件、具有融资需求的中小企业，均可在这个平台上注册，发布融资需求，与所有接入平台的银行机构实现“无缝”对接。
目前，苏州这个平台共有61家金融机构入驻。平台在金融机构对接企业时设计了“抢单”机制，对于企业用户提交的非定向融资需求，最多3家金融机构可以同时启动贷审，通过竞争促使金融机构提高服务时效，同时企业对接成功后设立评价机制，可以对金融机构产品和服务进行评价。
苏州江锦自动化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3年，提供柔性化智能装配系统技术和智能制造整体解决方案，机器人集成服务及自动化设备系列产品，是一家典型的民营企业。
江锦科技董事长黄冬梅表示， 2017年该公司业务拓展遇到资金困难，当时由于公司成立时间短、营收不高，且没有抵、质押物，虽然已拥有多项核心技术，并没有得到银行的青睐。
黄冬梅表示，在得知综合型金融服务平台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布了一笔融资需求，苏州银行第一时间量身定制了融资方案，在没有抵押担保的情况下，仅用了五个工作日便告知已审批通过300万元贷款，一举打破了融资无门的困局。
像江锦自动化这样的并非个例。科创企业大多处于投入孵化期，银行无法有效掌握企业经营情况，对没有合作基础、没有信息积累的首次贷款客户往往持审慎态度。为破解“首贷”困局，苏州市政府专门出台了系列扶持政策。比如，设立10亿元信用保证基金，与银行、担保公司（保险公司）以65︰20︰15的比例共担风险，鼓励银行发放500万以下的纯信用贷款。
据苏州银行工作人员透露，截至今年3月，苏州综合金融平台已累计解决融资需求37615项、金额5830亿元，需求项目解决率84.13%，解决率97.04%。平台解决的融资需求中，2122家企业获得了约128亿元的“首贷”资金，涉及大量以前得不到银行惠顾的群体。
从担保方式来看，平台也为越来越多的轻资产企业解决了融资难题，非抵押、质押类贷款约占50%。从平台企业融资成本来看，平台对接成功的融资利率基本为基准利率上浮20%-30%，利率约5.5%左右，低于目前企业平均贷款利率约1-2个百分点，相比目前企业平均贷款利率有明显优惠。
经过记者梳理，从平台已注册的企业来看，知识产权类、高新技术类企业合计占比高达84.36%，对其他行业形成了压倒性优势。发布融资需求和已解决的融资需求分别占比达到84.20%和83.95%。
苏州银行有关人士表示，该行对于这样的平台模式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积极向外推广。在江苏省政府的肯定与支持下，苏州银行承建了省级综合金融服务平台，并在泰州、扬州、无锡等地建设当地平台。在全国范围内，长春、海南、沈阳、成都、抚顺、十堰等地也应用了此平台技术。
企业更希望稳住存量贷款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调研中也了解到，由于经济下行压力仍在，很多制造型小微企业与往年相比，“开工潮”并未出现，不少企业主都表示：“对于新增信贷没太大需求，主要是想稳住存量的。”
台州银保监分局临海办事处主任陈醒狮也表示，流动资金对于小微企业至关重要。现行的半年期、一年期的流动资金无法完全匹配企业生产经营周期，容易产生“短贷长用”、频繁转贷、期限错配等问题，也间接推高了企业融资成本。
如何让小微也平稳续贷或者获得中长期的稳定资金成了迫切的需求。
台州银保监分局党委委员周勤辉表示，该局通过制定深化小微企业还款方式创新指导意见，实行“正面清单+负面清单”、“正向激励+尽职免责”，负面清单以外的小微企业均可以准入，提前1个月就可完成续贷审批，明确不收取任何转贷费用，推动还款方式创新落地。
2018年末，台州市还款方式创新贷款余额682亿元，为企业节约转贷成本2.4亿元，2019年指导台州农商银行系统推出的“小微续贷通”业务已发放8.1亿元，惠及308家企业，节约企业转贷成本240万元。
“小微长贷通”系列产品是根据企业生产周期与货款回笼的实际情况，配套设计“企业循环贷”“企业分期贷”“企业年审贷”三类中期流动资金贷款，最长可到3年。
临海市佳豪眼镜厂是“小微长贷通”首批受益企业之一。今年3月，由于流动资金紧缺，向临海农商银行申请贷款用于生产经营周转。经实地走访，该行向其发放了“企业分期贷”贷款800万元，期限三年，第一年和第二年每年归还140万，第三年归还剩余的540万元，以企业的盈利逐年减少贷款。
4月12日，在位于江南街道的浙江时光电缆有限公司，临海农商银行科技支行上门为公司办理“小微长贷通——年审贷”流动资金贷款。
据介绍，时光电缆是一家集研发、生产、营销、服务为一体的专业化环保型电线电缆制造企业。近年来，企业产值持续上升，原先在临海农商银行办理的300万元纯信用贷款，每年都需要续贷用于生产经营。
临海农商银行副行长洪权介绍，一次性发放中期贷款，可以从源头上为企业资金周转注入金融活水，有效避免了由于贷款期限与企业的经营周期不匹配导致资金断档的问题。
至于有多大比例的企业能获得续贷？洪权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将有欠息欠贷等不良记录，生产经营不符合国家产业发展方向或环保政策、经营状况不符合监管要求的企业列入“负面清单”，其他基本可以办理小微续贷通。目前，临海农商行每月到期的小微企业贷款70%以上都可以用小微续贷通转贷。
洪权表示，为了有效防范风险，要求经办客户经理必须在贷款之前对申请企业进行全面调查，确认企业资质及生产经营良好，企业主信誉良好，抵质押物不存在被查封、冻结等可能性，确保在临时转贷贷款发放后，其能够顺利办理抵质押物登记手续且正常“续贷”。
风险是最大的成本
众所周知，小微企业抗风险能力较弱，贷款不良率偏高。加上单笔贷款规模小，银行经营管理成本也更高。在监管的主导下，小微企业贷款利率节节降低。长远来看，如何实现商业可持续是关键问题。
在降低资金成本方面，打通政策性银行转贷的渠道。比如，台州银保监分局争取和推动国家开发银行、进出口银行、农业发展银行与中小法人银行合作，2019年计划增加转贷款60亿元，为中小法人银行提供了稳定资金来源。其中，黄岩农商银行已新发放支农支小转贷款5700万元，贷款平均利率为6.5%，低于全行各项贷款平均利率2个百分点。
与资金成本、运营成本等相比，风险才是小微企业面临最大的成本。
华夏银行常州分行行长鲍蕾坦言，早在2009年开始，总行就将常州和绍兴分行作为中小企业特色试点银行。“我亲身经历了不良带来的困扰，曾经账面不良一度高达5.6%-5.8%，现在不良率回落至3.06%。在不良的处置上，我们也积累的一定的经验，现在也更有信心来做好小微。”
过去几年，各地都在积极尝试依托“圈、链、集群”概念的供应链模式，比如“互联互保模式”、“商圈产业城模式”等在苏州吴江、常熟试点施行，但最终均以大面积不良而告终。
在风控上，近年来很多银行和地区都在探索基于“大数据”。前述苏州综合金融服务平台，就是依托政府的提供的权威、海量数据，让银行给予数据，分析企业相关信息，进而提高风控能力。
工行台州分行也搭建了网络化监测体系。
比如，该行在贷后管理方面，设置“销售异常下滑”“用电量异常下滑”“过度融资”“过度对外担保”“异常违约”等贷后重点监测指标，开展日常监测，对重点指标出现异常的企业及时上门排查，及时防范化解信用风险。
不过，与抵押、联保等风控手段相比，大数据风控的效果如何，还需要市场和时间的检验。
浙江泰隆银行是一家专注于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的城商行，该行单户500万以下的占比客户数为 99.82%，贷款余额占比为91.8%。在小微企业贷款中，全行户均只有20多万。对于风控，该行也有自己的一套理念。
泰隆银行行长王官明表示，“小微企业贷款，风控我认为不能完全是线上，相信眼见为实，老祖宗的东西还是有用的。单笔贷款几万元的小小微可以线上，小微还是要线上线下相结合”。
当前，民营企业的服务还是离不开面对面服务，台州银保监分局推行“跑街”+“跑数”普惠模式，就是在提升金融科技之外，让银行成为“跑”的主体，让企业“少跑腿、零跑腿”，监管指导银行机构建立普惠金融地图，实施街区（社区、村区）的网格化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