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代表探访中医药:上海老百姓吃的都是真药,却难吃到好药?
摘要:如何让医疗服务的价格真正体现中医医师的劳动价值?
在中医药领域有不少现象引人深思:居民们买到假药的现象基本消除,但要买到好药仍很难;物美价廉的中药制剂颇受欢迎,却很难在正规药房买到;针灸、推拿等诊疗费,还不及足浴房的服务费……
如何让医疗服务的价格真正体现中医医师的劳动价值?怎么加强对中药材和中药饮片的质量监管?围绕本市中医医疗机构发展、中药材质量监管及中医药人才培养的情况,今年2月起,市人大常委会针对《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和《上海市发展中医条例》的实施情况,开展了一系列执法检查,并为下一步修法做准备。
中药饮片价格长期处于“洼地”
由于受到医保招标统一价格的制约,本市中药饮片长期以来价格偏低,因此无法在市场上拿到最好规格的药。
“在上海看中医,不缺名医大家。望闻问切,药方开好,剩下就是去药房抓药。然而这样一个巨大的中药饮片消费市场,质量到底如何?”执法检查座谈会上,龙华医院院长肖臻开门见山:“上海老百姓吃的都是真药,却难吃到好药。”
这并非肖臻一家之言。
据了解,在上海,中药材采购主要渠道来自药材的种植基地和持有药品经营许可的中药材经营企业,康桥饮片、德华国药、雷允上饮片等近10家饮片生产企业使用的近70个大品种药材,均从国内药材种植基地直接购入。同时,得益于提高市场准入门槛,实行总量从严控制的管理方式,上海中药饮片生产企业数量自2001年以来一直控制在20家,避免了饮片企业小、乱、差现象。可以说,整个中药饮片采购、制作、销售环节均受到非常严格的监管,老百姓无需担心买到假药。然而,由于受到医保招标统一价格的制约,本市中药饮片长期以来价格偏低,处于价格“洼地”,因此无法在市场上拿到最好规格的药。“可能有人会担心调价必然增加医疗费用。”肖臻为患者算了笔账:“用了好药,疗效好了,治疗周期就会缩短,这样看其实是划算的。”他直言,这种不合理的现状不利于中医长期发展,需要调整。
市人大代表张辰建议,要在制度上有所突破,可以对进医保的中药进行价格控制,对不进医保的部分自费药留有加价空间。许丽萍代表也建议,应综合考量中医药价格体系,多元思维解决各层次需求。
院内制剂物美价廉却不易买到
一些医院内中药外用制剂传承四五代,疗效很好,但没有合法批号。需研究如何让这些传统制剂进入合规市场。
芪白颗粒、金黄膏、紫归长皮软膏……这些大名鼎鼎的院内制剂是很多医院的“拿手绝活”,官方称“医疗机构制剂”,即医疗机构根据临床需要,经批准而配制自用的固定处方制剂。它们很多都是老中医的祖传秘方,因物美价廉受到患者热捧,但购买不易。根据规定,本市各医院的院内制剂仅可在医疗集团内部流通,非集团内医院望尘莫及。而对于很多集团内的分院来说,要能轻松用上院内制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流通手续一年一批,流程也不简便,且自制制剂保质期比正规药品短,往往一年当中就会有一段青黄不接的时间。在这段“空窗期”,医院不能自己制作药品,市场上也买不到,这就对相关病种的治疗带来影响。
业内人士提出,甘肃等省已出台相关政策,院内制剂可在整个省内通用,上海也可参考此类措施,在体制机制方面进行突破,遴选十多个或二十个院内制剂在全市流通,在副作用方面加强监管把控的同时,真正方便老百姓用药。
除院内制剂难以流通,还有一些具有特色的中医传统制剂在现代医疗服务体系中也面临尴尬境地。比如,有一线中医科医生表示,临床实践中九一丹去腐生肌非常有效,但因为含汞,原材料不能采购,而实际院内都在使用。这个药到底能不能上台面?大家都说不清楚。同样,一些医院内的中药外用制剂已传承了四五代,临床疗效很好,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合法批号。如何让这些传统制剂进入合规市场,需要进一步研究。
针灸一次收费只有几十元,和足浴房服务费都不能比
过于低廉的中医诊疗收费,不仅严重影响医生积极性,投入与产出的错位更会影响中医技术的推广与应用。
从针灸到敷贴,从推拿到耳穴疗法,很多中医治疗手段对一些病种有特殊疗效。调研中,中医诊疗收费问题成为执业医生的“槽点”。比如,推拿常常用于治疗腰椎间盘突出,推拿科医生要培养八年才能从事这个工作,而一次治疗的收费只有几十元,和市面上足浴房的服务费都不能比,可后者的从业资质根本无法保证。又如,普通的针灸收费定价是5个穴位15元,封顶30元,也是十分低廉。
不仅如此,在上海市医药收费目录中,同样的手术,一样的人力和投入成本,中西医的收费相距甚远。“肛肠科手术,西医收费两三千,中医只有一千多。”金山区中西医结合医院院长汤必孝等人直言中医手术定价偏低,不合理。
有业内人士指出,和西医医院存在大量的手术不同,中医医院鲜有手术费,主要还是依靠医务人员的劳务。以推拿科的医生为例,如果一天满打满算从早到晚也就只能服务16个病人,一天8个小时的劳务价格实际很低。中医诊断同样有劳力付出,要用到专业知识,不能因为没有和西医一样的耗材费,就被“价格歧视”。过于低廉的中医诊疗收费,不仅严重影响医生积极性,投入与产出的错位更会影响中医技术的推广与应用。一线的中医医生呼吁,建立合理的中医诊疗服务价格体系,推动中医诊疗技术持续健康发展。
不能用西医模式管理中医医院
中医水平高低不在于检查,而在于临床疗效。用西医评判标准考量中医,最终会导致中医医院“西医化”。
不同于西医人才培养模式,中医人才往往靠“师傅带徒弟”传承。一般来说,一名西医到了40多岁即进入黄金时期,而一名中医的成熟需积淀至五六十岁,不少国医大师都是白发苍苍。
人才匮乏是制约上海中医药事业发展的瓶颈,对于一些远郊社区卫生中心的中医科来说,更面临着中医退休、科室就要关门的尴尬局面。对此,丁明代表认为,丰富传承模式尤为重要。“一方面可采用师徒型传承模式,通过业务资质过关的医师手把手培养新一代人才;另一方面可采取院校型成长模式,即在现有的中医药院校培养人才,学校要做到既适应现代科技发展,又能继承传统,不断充实和改进教育内容,为中医药人才的终身发展提供支持。”通过多种传承模式打造出多层次、多元化的中医人才队伍,才能确保中医药这一传统学科得到有效延续和发展。
“用西医的管理模式来管理中医医院,是当前的普遍现象。”上海龙华医院医生王庆其说,病床周转率、药占比等都是西医的考核指标,中医水平高低并不在于检查,而在于临床疗效。用西医的评判标准来考量中医,最终导致的是中医医院“西医化”。与此同时,在重科研、重论文、轻临床的“指挥棒”下,中医人才的培养还是套用西医模式,要去《科学引文索引》(SCI)发表论文。
业内人士呼吁,亟需建立一套科学完善的中医评价指标体系,在医院管理和人才管理方面有所创新突破,把中医人才从西医的考核指标中解放出来。
“《药典》是好东西,但是《药典》也框住了我们很多的思维,平常开方子束手束脚。”
基层医院中医医生罗梅宏谈到,“我经常和参与制定《药典》的同学进行激烈的辩论。我说,这个《药典》是按照西医的现代医学标准做出来的,你是用单位药去做,用在动物身上有诸多的副作用。而中医是一个辩证的过程,是药物的君臣佐使(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的过程,经过君臣佐使这样的药物匹配之后,它这个单位药的毒性就不存在了,所以,不能用《药典》来简单衡量中医医生怎么用药。”
“中医药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罗梅宏说,我经常是附子和半夏用在一起,按照《药典》衡量,我这样开就有错。但在经典书上,好多附子和半夏都是在一起用的,而且按照经典,现在很多方子都没有达到经典要求的剂量,他建议,在《中医药法》修订上对此问题进行一些科学的研究和探讨。
(文内照片展翔摄)
栏目主编:张骏文字编辑:王海燕题图来源:IC photo图片编辑:邵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