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芝麻胡同》变“芝麻糊”,年代剧与观众共情到底难在哪
3月23日晚,京味儿年代剧《芝麻胡同》收官。在这部剧播放的后半程,争议纷至沓来,但在口碑“糊”掉的那一刻,人们并不感到特别意外。虽然该剧收视率一直坚挺不让,但豆瓣等平台的打分放量逐步下跌,令人不免怀疑后期收视热度简直是被骂出来的。
《芝麻胡同》口碑部分垮塌,对照“隔壁剧组”《都挺好》——一个精确定位为现实主义话题大戏的当代剧,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关于年代剧在当下还有多少空间的讨论。一种观点认为,年代剧吃不到流量变现红利,踩不上当代剧的话题风口,也没有多少炒作、发酵的溢价空间,在大众文化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下,尤其是影视观众群体年龄层次逐渐下降的情况下,年代剧的制播委实谈不上多少发展的可能性。
但硬币的另一面则在于,年代剧因为时间滤镜加持,其社会公共价值体系已经稳定,审美范式也相对固定,反而可以集中精力刻画人物、描写情感、表达命运。从创作层面来讲,“当代”其实是很难书写的,无数剧组宁可花数倍的美术预算和工程量去再造一个贴切的年代感,也很难凿凿地再造一个贴切的当代感。如果说当代剧必须遵循“同理心”规律,即时揣摩当下,年代剧则可以更舒展地在较为恒定的“共情”上做文章。
影视剧到底不是思想史,人们不能要求一些“复合”的角色,兼具民国的身份和当代的做派。当故事在一个内在逻辑基本成立的基础上开展,剩下的事情实际上就交给了艺术创作本身,看的是人物塑造是否有血有肉,情节推进是否有开有阖,情绪节奏是否有徐有疾,局部细节是否有滋有味。
从上述审美角度,像《芝麻胡同》这样的年代剧,开局便握有一手好牌。演技一流的老戏骨,全程在线的叙事技巧和节奏控制,风味考究的台词,乃至于形成规模的制作水准,都是年代剧实际上更容易获得好口碑的标配。
剧作前半部,以牧春花、严振声以及主要反派角色吴友仁之间的矛盾作为框架,有作用力、有反作用力,一招一式基本是得当的。尽管也有“貔貅认亲”之类情节夸张而且不合理,但剧作整体上呈现出一种戏曲式的、传奇式的审美趣味,这是经受过实践验证、总能起效的趣味,它安排观众的哭和笑、爱与恨,是年代剧创作者非常拿手的功夫,它使得剧作的可看性极高,主导着观演关系。
以文本细读方式去看剧作的后半部,随着上一个框架告一段落,后半部分背景时间上从新中国成立后新婚姻法的颁布开始,故事时间上从严宽归来、严振声必须离婚等情节开始。由于这些情节的起点由一个外力、一条新引入的情节线、一些新出场的人物构成,外力和新引入的元素并没有激发出现有人物和人物关系的新格局,反而搅乱了此前的织造:随着严振声选择和结发原配林翠卿离婚,牧春花坐实“小三上位”的名声,这个被作者寄予厚望、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新女性、有着人性光辉的许多瞬间的人物,不得不陷入拉拉杂杂、吵吵闹闹的混乱三角关系中,“重情重义”的人格性格,陡然变得鸡毛蒜皮、面目可疑。
在各类平台的讨论中,不少观众开始将议题核心转移到新婚姻法实施期间的史实考据。这实际上说明,由剧作本身提供的“假定性”已经动摇,观众不得不从情感共振退回到价值判断,乃至于退回到事实判断。逻辑一旦杂乱,共情顷刻消失,剧作那股最引人入胜的情感魅力也难存了。
从开播以来的惊艳,头十几集张弛有度的铺展,到后来轰的一声混乱起来,《芝麻胡同》的成与败实际上都印证了年代剧创作的一些已经和正在被检验的规律。近年来,年代剧的叙事空间有坍缩也有扩展,有的年代已经被过度言说,有的年代则还在被挖掘。另一方面,创作者们开始尝试引入行业剧等手段,拓宽信息增量,激活年代剧的新的可能性。《芝麻胡同》讲了酱菜园子,同期热播的《老中医》也搭上了中医行当。但无论如何,作为一种较为传统的表达形式,年代剧的根还在那些基本法上,即塑造人物、解构情节、表达情感,在此之上,体现时代的独特风貌,写出一群曾经鲜活的人来。这是一项手艺活,相对静态,但它是年代剧站稳和突围最重要的法宝。
□许云泽(剧评人)
新京报编辑 吴龙珍 校对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