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一成首付购车：“先租后买”藏违约风险
3月14日，吴辉（化名）思考良久后，决定“不打算管了。”
几分钟前，他刚接到购车平台打来的沟通电话。对方告诉他，此前由于逾期未缴纳汽车分期费用，导致车辆被拖。如今平台给出三个选择：支付2000元拖车费，继续用车；直接买断车辆；退车，但除了支付2000元拖车费外，还需支付10600元的违约金。
近几年来，低首付购车平台在网络兴起，包括弹个车、毛豆新车网等平台迅速走红。“1成首付开新车”、“1成首付弹个车”等广告，让不少欲购车的消费者心动。
吴辉正是其中之一。2018年，他在一家购车平台以“一成首付”的价格下单，但在前后支付了4万多元后，却因为逾期还款，车被拖走。这并非个例。据记者了解，不少消费者反映被拖车、迟迟未交车等问题。
“一成首付购车很难说清是好是坏。”3月14日，一位有着多年汽车销售经历的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虽然让更多的人实现了提前拥有车的梦想，但高昂的费用，以及苛刻的条件也让不少用户增添烦恼。
车型与合同不符，里程也不对？
“当初在楼梯里看到了广告，觉得大平台有保障。”3月14日，梁云（化名）向记者表示。
“2018年8月，我在弹个车上以总价277700元弹下一辆二手的2012款奥迪A6。”据梁云给记者出示的协议显示，首付款34500元，第一年月供6106元。租赁期限届满时，则可选择一次性结清尾款，或申请分期贷款的方式支付车辆购车款。
两个月后，梁云在一次车辆保养时意外发现这辆车“不对劲”。
“此车有多处和合同不符。”据梁云称，“合同上注明的奥迪2012款A6舒适型，但车却是配置低一级的奥迪A6标准型。提车时合同中显示里程数为40000公里，但实际里程数为48726公里。”梁云告诉记者，他怀疑这是一辆事故车，“车副梁被更换过，左后车尾为肇事后焊接上去的。”
梁云随后在中国质量万里行消费投诉平台提起投诉。一周后，弹个车对此做出回复。
记者登录上述网站发现，商家承认“车型问题，与合同确实不符，但实际车辆配置高于标准版。里程问题，由于录入系统时间早于客户提车时间，期间存在上牌等路程”，同时强调，（就里程问题）已与客户签署补充协议。
对于事故车质疑，商家表示，“在客户下单前，签署了线下协议并签名按了手印是知晓车辆情况的”。对于梁云关于协议里没有提及重大事故问题，包括车尾更换以及防撞梁更换都没说明的投诉，商家回复称：“车辆情况是当面说明的，双方都无法提供凭据。”
最终，弹个车提出“客户无责退车退还已支付款项，并给与首付款34500元的额外补偿”的处理方案。但梁云没有接受这一方案，他要求弹个车除退还购车款项外，同时按车辆销售价格三倍赔偿。
近年来，零首付、低首付的购车平台兴起，但消费者也反映了一些问题：用户不仅需要支付超过传统车价的费用，还存在因为“还款逾期”而遭遇被拖车等情况。
“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有零首付购车一说。这些广告只是偷换概念。”3月14日，一位汽车行业从业者向记者表示。
央行、银监会关于调整汽车贷款有关政策的通知指出，自用传统动力汽车贷款最高发放比例为80%，自用新能源汽车贷款最高发放比例为85%。
“如今市面上流行的低首付购车平台，其本质是通过‘先租后买’的方式进行购车。”上述人士表示，“如此一来，平台则能在规避风险的同时，和客户签订融资贷款协议，赚取利益。”
低首付便宜？平台价格高于4S店
零首付购车、一成首付购车，这样的广告让不少人心动。但价格真的便宜吗？
记者调查发现，不少平台所销售的车辆价格高于市场传统渠道售价。
记者随机在一家购车平台上选取一款英菲尼迪QX60为例计算，其第一年首付为4.88万元，月供需支付10998元，这意味着第一年用户需要支出180776元。按照其给出的方案显示，一年后消费者需支付的尾款是386100元，与其标注的厂商指导价为48.88万元相比，相差78076元。
“这笔差价是车辆的购置税、上牌费、GPS等费用。”在记者随即致电该购车平台咨询人员时，其解释称。
3月14日，记者致电毛豆新车网，客服称，“征信良好的用户可以0首付。只要您征信良好，没有逾期、恶意不还款就行。其他用户，一成到三成不等。”
3月18日，记者登录毛豆新车网APP，在点进一款本田飞度2018款1.5L CVT舒适天窗版的页面后发现，这款厂商指导价为8.58万元的车，毛豆新车网给出的最低首付价为0.85万元，第一年的月供为2687元。
该平台就该款车分为24、36、48期三种不同方案，在其标注着“此方案压力最小”的48期方案中，总价达到137476元。
在另一个购车平台妙优车APP上，记者发现该车最低首付仅为0.5万元，而按照其推荐的“36期支付，月供3399元”计算，该车总价为127364元。
“如此低廉的首付就能提取一款车，对于很多年轻消费者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3月17日，一位汽车行业人士向记者分析，“但首付低并不代表车价也低。事实上，这一模式买下的车，价格远高于4S店销售价格。”
记者随后向一家本田4S店咨询该款车售价。对方表示，该款车厂商指导价为8.58万元，优惠后为7.98万元，按照3年分期计算，客户首付需支出2.5万元，每月付1750元。“除了这些费用外，用户还需缴纳6800元的购置税和4000元的保险费。”以此计算，在该4S店购买同款车的总价将近10万元。
“4S店需要自己买购置税、保险等费用吧，这也是笔费用。”3月18日，记者在西南一家购车平台体验店现场了解时，一位工作人员对于记者提出费用过高的质疑时说，“这些费用，包括车辆上牌，都是由平台统一安排。”
工作人员介绍，“4S店买车的话，你没三四万根本别想开走，而我们这边只要1万多元就能提车。”
在一家购车平台上，记者以一款市场价为13.68万元的本田缤智2018款为例计算发现，按照该平台价格，消费者在一年后一次性结清尾款的话，购车总价为169376元，其中利息则为32576元，这意味着该款车年利率为23%。“年利率接近24%，算比较高了。”3月18日，一位金融分析人士说。
“这个模式（一成首付购车）不存在违规，包括部分4S店、汽车金融公司也在开展相关业务。违规的本质是看其年化利率是否超过24%-36%。”3月18日，中国社科院金融所法与金融室副主任尹振涛表示。
车去哪儿了？多位用户称未收到通知被拖车
吴辉（化名）接到了购车平台给他打来的电话。
“对方给了我3种选择。”3月14日，吴辉向记者表示。
吴辉回忆，2018年3月，他以“支付10600元首付，每个月支付2598元”的方式，在购车平台买下一辆起亚K3。
在第一年合同还剩最后一期时，他发现停在车库的车不见踪影。
一天后，吴辉接到一位自称是平台工作人员的来电。吴辉称，对方表示车是他们拖走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逾期还款导致。”吴辉猜测，本该于2月22日缴纳的月供，因为工资未到位，未能及时缴。
吴辉称，再三申诉后，平台给他发来解决方案，“要么支付2000元拖车费，继续用车；要么直接买断车辆；要么退车，但除了支付2000元拖车费外，要另支付10600元的违约金。”让吴辉难以接受的是，“平台没给我任何电话或者短信告知就将车拖走了。”
山东的张凌（化名）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一年前买的车去哪儿了。2018年2月，张凌在购车平台上以首付5.2万元，月供6100元的价格，入手一款2015款的宝马525。但两个月后，车不见了。
“因为一时忙碌，未能在约定当天缴纳费用。”据张凌回忆，“但没接到任何通知，第二天就发现车被拖走了。”
“平台在用户未及时缴纳费用时，通常都会选择拖车。”3月16日，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向记者表示，“如果客户违约，构成根本违约的情况下，平台是可以解除合同的。此时客户丧失了对车的合法的占有权，平台可以进行拖车。同时由于客户的过错产生的一系列费用，平台可以要求客户进行承担。如果是由于客户恶意拖欠逾期还款，平台在拖车后要求客户支付相应拖车费、维护费是有合理依据的。”
3月18日，记者在查阅购车平台和用户所签订的协议发现，其中确实标注着“乙方同意并认可在租赁期内出现违约情况的，或月付租金、违约金出现逾期支付的情形下，甲方有权委托第三方服务机构收回标的车辆”的条款。
“只要没在当天还上款，就会以按天计息的方式收取违约金。同时还会安排人员进行拖车，并收取数千元不等的服务费。”一位在汽车销售行业有着多年经历的从业者向记者透露，如今不少中小低首付购车平台有这种现象。
谁在低首付购车？先租后买模式存风险
“如今市面上出现的零首付购车平台，多多少少会有些套路。”3月11日，曾从事多年车辆销售工作的老飞（化名）表示，“客户自身的特殊性，让他们不得不选择低首付的购车平台。”
2018年，老飞在国内某城市做起汽车销售公司。“当时打出‘一成首付、长分期、低还款’的模式，让我赚到远超过以前传统渠道售车数倍的利润。”
老飞称，他的客户，多来自无法支付4S店购车首付又急于拥有车的年轻人，以及部分是银行征信有污点的用户。“这类客户没办法通过传统渠道购车，享受到正规的金融信贷产品。”老飞第一年推出“以租代购”，第二年再建议对方支付全款，或者继续分期。尽管每个月支付的月供比4S店渠道高出几百元来，但低首付的诱惑仍让客户愿意接受。
“平台将从厂商手中购买的汽车，以1年时间为周期转租给客户。当租期满后，再由客户选择余额购买或者退车。”让老飞觉得稳赚不赔的是，平台所提出的“利率等额本息”模式。尽管看似划算，实际利率远高于普通利率。同时客户在第一年所支付的费用并非用于购车，而是用以汽车租赁。
“除此之外，还会在很多细节上收取费用。”老飞称，“最常见的就是安装GPS，一个价值300多元的GPS收取用户两三千元不等。”
据老飞称，有的平台在每个月给客户发出还款提醒短信后，会故意设置障碍使购车人无法及时还款，造成事实违约。“一旦你晚还款就造成违约，平台自然能根据GPS定位把车拖走，并要求用户支付各种费用。”
据浙江在线2019年1月报道，多位在弹个车平台购车的车主，遭遇平台拖车事件，车主迟迟无法拿回车。另据湖南华声在线2019年2月报道称，毛豆新车网平台也遭遇用户投诉卖库存车、保险缩水等问题。记者也发现，多位网友在微博上投诉国内多家互联网购车平台，不乏直指平台交车慢、未提前告知“以租代售”模式等问题。
“迟迟拿不到车不说，还面临没法过户的风险。”3月14日，在毛豆新车网首付购车平台上购买过车的林静（化名）向记者回忆称，毛豆新车网的业务顾问最初承诺公司能在15个工作日内提车，一年后车可以过户。但在签订电子版协议后，对方向她解释称，车需要全款结清后才能过户，同时提车时间因为车辆问题，需要36个工作日后才能提车。而在林静决定退车时，被告知“要扣除全车款的5%作为违约金。”
记者拿到的一份毛豆新车网《融资租赁预约合同》里，并没有明确提出提车时间和车辆过户事宜，但其中指出“瓜子有权扣除车辆价款的5%作为违约金”。
记者致电毛豆新车网，工作人员解释称，在签约协议时确实说明一年后能过户，但也明确告知了对方“需还清尾款”，而就提车时间，其表示，“给对方说明过，具体时间我们也不确定。”
截至发稿前，记者了解到，毛豆新车网已将款项退还给林静。
“先租后买模式如今越来越常态化，但第一年的租车实际只是购车辆所有权的生效条件。只有在一年后继续购车，所有权将会从平台转移给客户。”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解释称，“零首付虽然降低了购车门槛，但是这种方式也存在风险。想买车又没有足够资金的人，之后的还款压力必然会越来越大，如果购车者没有按照约定付款，可能就会产生一系列的违约问题，车辆也会被回收或者抵押，甚至还会背上银行贷款，甚至被诉至法院。”
新京报记者 覃澈 实习生 曹雯 编辑李薇佳 校对 张彦君 qinche@xjbne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