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逝者|汤米•温格尔：他是童书界的顽童与国王
据法国媒体报道，当地时间2月8日夜间或2月9日凌晨，享誉世界的绘本大师汤米·温格尔于他在爱尔兰西南部科克市的家中辞世，享年87岁。法新社、法国《费加罗报》、《世界报》等媒体先后发布了这一消息，曾于去年引进出版了《宝宝的第一套想象力启蒙经典：汤米·温格尔系列绘本（12本）》的读客文化，也向新京报记者证实了这一消息。
根据报道，汤米·温格尔的女儿无法确认父亲的具体死亡时间，当地时间2月9日早晨，温格尔的女儿走进父亲的卧室，发现他已经离世，推测父亲去世的时间应该在2月8日夜间或2月9日凌晨。法新社的报道中援引了温格尔前助手罗伯特·沃尔特的说法：“他在夜里去世了。是他的妻子今早（2月9日）给我打的电话……他是一个全能型天才，一个在所有方面都有天赋的人。他酷爱文学。”
温格尔是当今世界公认的伟大画家、插画书作家及儿童文学作家，曾获得过儿童文学界最高奖项——国际安徒生大奖，他被誉为“童书界的顽童与国王”，用连上帝都嫉妒的顽皮和想象力，“把小读者带到了从未到达的想象之地”。国际安徒生奖评审团表示，温格尔是“儿童图话书创作世界的伟大巨人”。美国著名童书历史学家、儿童文学评论家伦纳德·S.马库斯直言：“没有汤米·温格尔的童书界，是不完整的。”
汤米·温格尔。
温格尔的一生涉猎广泛，堪称全能，他的画作覆盖了儿童文学、青少年文学、广告、政治等诸多领域，生前出版了140多本著作，被翻译成30种语言。由他创作的儿童读物《三个强盗》《月亮先生》等都堪称经典。温格尔去世的消息发布以后，法国文化部长弗兰克·里斯特在推特上发布消息表示哀悼，他说：“他的眼光，他的激情，他那难以模仿的线条，都会令我们怀念。他的著作是永恒的。”张弘、杨涤等国内著名儿童阅读推广人也都发文表示了哀悼。
汤米•温格尔的作品。
生于法国，曲折人生经历被拍成纪录片
1931年11月28日，汤米·温格尔出生于法国斯特拉斯堡，他的父亲西奥多·温格尔是一位艺术家、工程师和天文钟表匠人，母亲名叫艾莉丝·凯斯勒，两人共育有四个孩子，温格尔最为年幼。温格尔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颇为不幸，1935年，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这之后，他们一家搬到了位于科尔马附近的罗热勒巴。温格尔还经历了纳粹军事占领的暴虐，在德国占领阿尔萨斯期间，德国国防军征用了他家所在的村庄。当时年仅八岁的他，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为恐怖的血腥四年——伴随着枪林弹雨、轰炸和屠杀。由于德军在当地推行德语教育，温格尔在科尔马的学校被迫接受纳粹教育，被禁止说法语，他不得不在学校等公共场合说德语，在家说法语。在投身写作以后，温格尔能以三种语言进行创作：法语、德语和英语，在每一个语系里面，他都影响深远。
“二战”时期的温格尔。
温格尔曾经亲眼看到盟军解放科尔马的战役，德国在莱茵河上的最后一个桥头堡覆灭，他用绘画描绘了当时的经历。因为高中毕业考试失败，温格尔不得不从学校退学，之后他曾在欧洲各国游历了两年多，他的笔记本里记载了骑自行车环法旅行的经历，又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骆驼骑兵团服役一年。
不得不说，这段童年经历，对温格尔日后的作品产生了深刻影响。回到斯特拉斯堡后，温格尔在国立装饰艺术高等学院学习了几个月，开始从事橱窗设计、广告插画等工作。随后，温格尔被美国插画家的作品所吸引，于1956年乘船前往纽约，希望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在这一年，温格尔25岁，带着一箱子画和60美元，后来他形容自己那时候带了一车的画和手稿，“一无所有”。
1957年，温格尔出版了自己搬到美国后的第一本儿童读物《小猪麦洛普一家探险记》系列的《麦洛普空中营救》，以及第二本《麦洛普深海寻宝》。在哈珀著名童书编辑厄苏拉·诺德斯托姆的帮助下，温格尔获得了巨大成功，这之后，他的人生才称得上一帆风顺。1998年，温格尔获得了国际安徒生奖。国际安徒生奖的评审团这样评价温格尔：“儿童图画书创作世界的伟大巨人，风格大胆、鲜艳、创新、叛逆又独特。他颠覆幽默，总是喜欢嘲笑自以为是又缺乏想象力的大人们……他的作品创造出一种‘温格尔式’的国际性标志。”
温格尔图文博物馆/国际插画中心。
事实上，温格尔的一生都很值得大家去了解，他的人生经历被美国导演布拉德·伯恩斯坦拍摄了一部纪录片《遥远不够远：汤米·温格尔的故事》，这部影片还获得了纳什维尔影展最佳纪录片奖和华沙国际影展最佳纪录片奖，从中我们或许可以领略到温格尔前瞻性的思维模式及其绚烂饱满又不失恬淡的人生。除此之外，在温格尔的家乡斯特拉斯堡，为温格尔建了一座名为温格尔图文博物馆/国际插画中心的博物馆，里面收藏着11000件温格尔的原创艺术品、雕塑、书籍和玩具等，位列欧洲十大博物馆之一，这也是法国历史上唯一一次政府出资为在世的艺术家建立博物馆。温格尔的重要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月亮先生，一个没有结局的边缘人故事
在20世纪60年代初，温格尔已经创作了至少十本儿童图画书，也为其他作家的一些作品提供插画，此外，他还为《纽约时报》《时尚先生》《生活》《时尚芭莎》《乡村之声》等出版物提供插图，并绘制了谴责越南战争的海报。
1966年出版的《月亮先生》，被视为是温格尔最为经典的作品之一，伟大的插画家莫里斯·桑达克曾评价说：“毫无疑问，这是近年来最棒的图画书之一。”在书中，温格尔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住在天上的月亮先生羡慕地球上人们快乐的生活，抓着彗星的尾巴来到地球，开始了一次曲折的冒险……他希望融入人类的生活，却被扔进了监狱。拥有喜怒哀乐、羡慕人类生活的月亮，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他渴望着被喜爱和被接纳——如同许许多多被拒绝、不被社会所接纳的边缘人。这部书反映了温格尔的内心，“《月亮先生》对于那些与大多数人不同的边缘人而言，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他有一点像是在影射我自己的人生。”
《月亮先生》插图。
《三个强盗》同样是温格尔的代表作，黑尖帽是强盗的标志，在这本书中戴着黑尖帽的三个强盗既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世背景，唯一能区分他们身份的是武器：“喇叭枪”、“胡椒喷雾器”和“红板斧”。故事的开篇非常符合童话传统：从前有三个凶狠的强盗。但这三个凶狠的强盗，却在抢劫了孤儿蒂芬妮后，被天真无邪的蒂芬妮所感化，用抢来的财宝买下一座大城堡，将愁苦的孤儿们接入城堡之中，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最终，三个强盗去世了，为了纪念他们，孤儿们为他们建起了三座高塔。一直以来，温格尔都非常坚持形象设计，在这部作品中，尖帽的元素反复出现在画面之中，除了三位强盗的黑尖帽外，被他们收养的孤儿，统统戴着红色的尖帽。最终建起的三座高塔，外形也如同三顶尖帽。
《三个强盗》插图。
不难发现，在温格尔的笔下，不存在非黑即白的世界，也没有绝对的善恶观念。在温格尔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居住着善良和邪恶，而人们所处的生存环境，决定着人们的善恶偏向。正如在“二战”被德国占领期间，许多人赞美着德国文学，而在德国战败以后，他们又调转枪口，大肆抨击德国文学。童年痛苦的经历，加深了温格尔对人生和人性的理解，也增加了他作品的厚度。
《三个强盗》插图。
温式讽刺：儿童是成人世界的受害者，也是拯救者
严格来说，儿童文学并不是温格尔创作生涯的全部，而只能占据其中一部分。在图画大师的身份之外，他的工作还涉及设计、漫画、广告等诸多领域，除此以外，他还是一位玩具收藏家和“人类荒诞性档案保管员”。在1974年以后，温格尔一度中断了儿童书籍的写作，转而专注于成人书籍，直到1998年才再次载誉归来。
不过，在温格尔的作品之中，儿童的形象却经常出现。他对儿童教育具有极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儿童教育和文化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温格尔看来，一方面，儿童是成人世界的受害者，过早地学会了成年人的装模作样与委曲求全；另一方面，儿童也是成人世界的拯救者。在温格尔的作品之中，总是充满着天真与深刻并存的想象力，以及对孩子们的充分尊重，他总能轻而易举地用孩子们能够接受的故事和语言，讲述那些深刻主题。
在一次美国媒体的公开采访中，温格尔表示：“我一直信奉一个信念，那就是儿童必须得到‘尊重’，或多或少要像成年人一样被对待。儿童也是有智力的，因此创作绘本时绝不能用幼稚低智的内容来糊弄了事。”鼓励孩子们在阅读时进行思考，是温格尔作品创作的又一大特点。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2003年，温格尔被欧洲理事会儿童教育委员会任命为儿童和教育大使，并起草了儿童权利宣言。以至于在他去世的时候，理事会秘书长托尔比约恩·亚格表达了“深深的哀痛”。
《季拉妲和食人怪》插图。
尽管成长于战争年代，见惯了生死，温格尔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乐观。他的作品被称为：温格尔式幽默或温格尔式讽刺，正是因为他的作品题材大多跟黑色幽默、诙谐轻松、讽刺、创造力等元素有关，有人因此将温格尔称为“黑暗童话大师”。他的作品中不止有善良，更有着一向与儿童绝缘的黑暗、恐怖、暴力和痛苦，以及感受挫折时的无助。
在纪录片《遥远不够远：汤米·温格尔的故事》中，莫里斯·桑达克这样说道：“我们总是给孩子看小兔子、蓝天、白云之类看似无害的东西，但只给他们看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是不真实也是不公平的。”很显然，温格尔就是这样一个例外。在《季拉妲和食人怪》这部作品中，孤独的食人怪长着尖尖的牙齿、硬硬的胡须、大大的鼻子，手里拿着一把尖刀。食人怪很残酷，喜欢拿小孩当早饭。但这一切都在遇到季拉妲后得到了改变：还不到六岁的季拉妲，住在离镇子很远很远的山谷里，她特别会做饭，做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却从未听说过食人怪的事。躲在岩石缝中想要杀死她的食人怪，因为心急摔了出去，昏倒在路中央，被季拉妲救回了家。小女孩凭借丰盛的大餐征服了食人怪，让他忘记了吃小孩，小镇居民也从此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这很符合温格尔的逻辑，在他看来，恶不仅可以惩罚，还可以净化。
《季拉妲和食人怪》插图。
深居简出，去世前多在爱尔兰的农庄家中
1997年，汤米·温格尔出版了自中断童书写作以后的首部童书作品《菲利克斯》，1998年，他被授予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奖，也就是国际安徒生大奖，他的作品在法德电视台艺术频道整晚放送。国际安徒生大奖是全球儿童文学界的最高荣誉，素有 “小诺贝尔奖”之称，由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赞助，国际少年儿童读物联盟于1956年设立，每两年评选一次，颁发给对儿童有显著贡献的作家和画家，是一个终身奖项，表彰创作者一生的造诣和建树。这一奖项的颁发，是对温格尔在儿童文学领域所取得巨大成绩的最佳肯定。
汤米·温格尔。
2018年4月，读客文化策划出版了全套12本的《想象力启蒙经典：汤米·温格尔系列绘本》，这些作品选择自作者的七十余部儿童文学作品，包含了《找呀找呀找鞋子》系列、《一朵蓝色的云》、《泰迪熊多多人间奇遇记》和《无论你怎样，妈妈都爱你》等作品，立意各不相同。其中，在《泰迪熊多多人间奇遇记》中，温格尔巧妙将自己的人生埋藏于内。
《泰迪熊多多人间奇遇记》，作者：（法）汤米·温格尔，版本：文汇出版社2018年4月
值得一提的是，获得了如许成就的温格尔，却是一个没有学历而且保持深居简出的人。在一次采访中，温格尔坦言“我几乎没有受过专业教育，更谈不上出自名校……我现在会的一切，几乎都靠自学。”在高中退学以后，他在国立装饰艺术高等学院学习了几个月，便被学校开除学籍而离开。20世纪60年代，温格尔和妻子从纽约搬到了加拿大斯科舍省的荒郊野外定居。1976年，他和妻子搬到了爱尔兰，在一个占地300亩的农庄务农，抚养三个孩子。直到去世以前，温格尔一年有2/3的时间都待在爱尔兰的家中。2019年2月8日，温格尔一如往常，在家中沉沉睡去，却再也没能醒来。
记者：何安安 编辑：徐伟
校对：薛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