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谈谈稷下学宫设立及首任祭酒
张洪兴
一
关于稷下学宫的创立,有早中晚三种说法。东汉末建安七子之一徐干所作《中论》中说:“昔齐桓公立稷下之宫,设大夫之号,招致贤人而尊宠之。自孟轲之徒皆游于齐。”就是说,稷下学宫创立于齐桓公田午时期。齐桓公于公元前374年到公元前357年在位。稷下学宫的创立不会早于公元前374年,晚于公元前357年。中立说来自司马迁的《史记》,认为学宫立于齐威王田因齐时期。晚立说是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十八《益都》条下引刘向《别录》说:齐城西门“外有学堂,即齐宣王之学所也”。主张立于齐宣王田辟疆时期。
当然,也有的研究者对稷下学宫在历史上是否存在过,提出质疑。高传诚在这《荀子传》中指出,《史记》只说齐宣王赐给“稷下先生”以“列第”,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些豪华住宅在什么地方,规模怎样,如何管理。事实上,无论是以齐国的经济能力来说,还是以政治必要性和行政管理的可行性来说,在当时要建造一个能容纳“数百千”人的馆或宫都是有相当难度的,也是不太可能的。即使让这“数百千”人聚集在一个地方聆听演讲或相互辩论,以当时的技术条件,也是超乎想象的。
现在,徐干所说,已经为大多数研究者所接受。刘蔚华、苗润田在《稷下学史》中谈到,早在齐威王即位之初,淳于髡等人就以“稷下先生”的身份活跃在齐国社会政治舞台上了。当时,齐威王还没有下定励精图治的决心。进一步扩大建设稷下学宫,广招天下贤士的问题也没有提上议事日程。这说明,“稷下先生”的名分不是齐威王给予的。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也就是说,淳于髡早在田齐桓公时就已经是稷下先生。由于这个原因,淳于髡大约在进说邹忌的前后,又以“国中有大鸟,止于王庭,不飞不鸣”隐喻威王,使之从沉湎不治、一筹莫展中振作起来,决心要“一鸣惊人”。这里,淳于髡扮演的正是稷下先生“善议政事”“干世主”的角色。就是说,稷下学宫早在齐威王即位之前就出现了,有稷下学宫才有稷下先生。徐干所说稷下学宫始建于田齐桓公是合乎历史实际的。
那么,田齐桓公是在什么时候设立的稷下学宫的?对这个问题,学界并没有准确的推断。杨宽先生认为,田齐桓公于公元前374年到公元前357年在位。也有的学者认为其公元前375年到公元前358年在位。由于年限前后差距不大,不影响本文核心问题的论述,本文采纳杨宽先生的说法。田齐桓公在位大约十九年。公元前374年,齐桓公午杀死田侯剡继承君位。田侯剡和田齐桓公在位期间,正是其它诸侯国改革如火如荼的时候。由于齐桓公的君位是在杀死其父亲的情况下得来的。这在齐国内部引发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诸侯国乘机连年进攻齐国。齐桓公一上台,就必须应对诸侯乘机入侵的局面。从公元前374年到公元前368年七年间,齐国就同周边国家发生过八次战争。从公元前367年到田齐桓公去世,战争明显减少了,甚至几年都没有大的战争。所以有研究者认为,齐桓公在前十年左右的时间主要精力用在了对外战争上。在田午十四年的铜器“陈侯午敦”的铭文上,有“群诸侯献金”的记载。这说明,齐桓公此时已经扭转了齐国被动挨打的局面,开始了改革计划,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创建稷下学宫。笔者认为这一推断应当是符合历史实际的。因此,可以说,正是在同诸侯国战争明显减少,国内比较稳定以后,稷下学宫才得以创立。创立的时间应在公元前362年前后。
二
大体推断稷下学宫的创立时间,有利于判定谁是稷下学宫的首任祭酒的问题。由于学界对汉代前有没有“学宫祭酒”这一职务分歧较大。故本文所说的学宫祭酒是指学宫的领导人或者管理者,也就是学宫的一把手之意。对于稷下学宫祭酒是谁这一问题,学界专门探讨的并不多见。有的书籍文章偶尔提到,意见也很不一致。纪连海先生在纵论齐国风云人物淳于髡时,曾说,齐桓公田午在位时的稷下学宫,因为刚创办,规模不大,主持人应该是淳于髡。孟祥才先生在谈到淳于髡时曾说。淳于髡是稷下学宫的领袖群伦的人物,在威、宣、闵三代,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他是稷下学宫的掌门人。在这里,作者虽然没有说田齐桓公创立稷下学宫时的掌门人或者祭酒是谁,但笔者认为,已经暗含了淳于髡也是田齐桓公时期的祭酒。因为,从田齐桓公创办稷下学宫,到齐威王即位毕竟时间不长。
一些文学作品里,也有的谈到稷下学宫的祭酒问题。寒川子先生曾说,稷下学宫是齐桓公田午一手倡导起来的。田因齐初即位时,淳于髡、邹忌、彭蒙诸人均寄住稷下,被尊为稷下先生。齐威王使彭蒙为学宫祭酒,待以卿礼,奉以重禄,主持稷下学宫的日常事务。孙皓晖先生在大秦帝国中曾提到,稷下学宫令是邹衍,这里的学宫令显然是指学宫祭酒或者主持人。当然,研究者们,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对稷下学宫祭酒是谁的问题,作出的判断。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这里,笔者对纪连海、孟祥才先生的判断是认可的,可惜的是,两位先生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作进一步论述。彭蒙是稷下学宫的早期先生之一,但并没有当过祭酒。邹衍只是在齐闵王后期或者更晚一些做过短时的学宫祭酒。
三
很难找到淳于髡什么时候成为稷下学宫首任祭酒,通过什么程序成为祭酒的证明史料。但我们仍可以通过梳理有关文献,进行一些有价值的推断。稷下学宫早期的稷下先生,主要有淳于髡、彭蒙、宋钘、慎到、田骈等人。这里,先从时间上对他们进行一些比较。淳于髡的年龄,纪连海曾谈到,生于公元前386年。《临淄稷下学宫故事》中说,淳于髡生于公元前386年,卒于公元前310年。彭蒙无疑是学宫的早期先生,生于公元前370年,卒于公元前310年。慎到生于公元前390年,卒于公元前315年。宋钘大约生于公元前385年卒于公元前300年。也有人认为其生于公元前370年卒于公元前291年。笔者认同前一种说法。田骈的生卒年龄争议比较大。有的认为生于公元前355年,卒于公元前280年。也有的认为其生于公元前370年,卒于公元前291年。笔者更认同后一种说法。前边说过,稷下学宫大约创立于公元前362年前后的几年,那时,前面的稷下先生中,淳于髡、慎到、宋钘都在二十四五岁左右。而彭蒙、田骈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况且,各种资料对彭蒙记载较少,有的说其是齐国隐士,曾游过稷下。至于田骈,师从彭蒙,多数研究者认为是齐威、宣之际的稷下先生。所以,彭蒙、田骈这样的年龄在学宫创建之初,担任祭酒是不太可能的。
至于慎到,多数人认为其是战国中期赵国人,齐威王末年入齐,宣王时与田骈、环渊齐名于稷下。对于宋钘,有研究者认为,宋钘是齐宣王时期著名的稷下先生之一。宋钘与孟子同时而稍长,其学术活动距离荀子很近。还有研究者认为,彭蒙、宋钘在威王十一年左右来齐。因此,从多数研究者的角度看,慎到和宋钘也不是稷下学宫的首任祭酒。至于前面提到的邹衍,其生卒年限有三种说法,最早的说法是生于公元前355年,卒于公元前265年。所以,邹衍更不可能是稷下学宫首任祭酒。
这样,早期的稷下先生就中剩下淳于髡了。《史记》中记载了他的多项重大业绩。这里不展开详述,但有一项是有必要提一下的。齐威王即位后,注重享乐,对治国理民不感兴趣。淳于髡隐喻谏齐王,使齐王一改以前的作风,用邹忌为相,雷厉风行地开始了封建化的改革。从淳于髡与齐威王密切的关系看,田齐桓公时期任命的学宫祭酒或者稷下学宫管理人,齐威王应该是不会换的。对于淳于髡的能力,多数研究者比较公认,有的认为他是一个著名的政治家,是稷下学宫资格最老、声誉最隆的思想家、教育家。他是稷下学宫与齐国国君最密切的人物,是齐王与稷下学者联系的纽带和桥梁。并且,年龄上淳于髡也是风华正茂之时。所以,淳于髡定是稷下学宫的首任祭酒。
说到这里,还要说一下邹忌,因为有研究者认为,邹忌也是早期的稷下先生。邹忌大约生于公元前385年,卒于公元前319年。在齐桓公午时开始为官。力仕齐桓公午、齐威王、齐宣王三代。有研究者认为,淳于髡与邹忌早有交往,可能是田齐桓公时期的稷下先生。从刘向《新序》之记述看,齐威王即位之初,还没有开始大办稷下学宫,稷下先生已有七十二人之多。邹忌“以鼓琴见威王”,得到赏识,被任命为相。“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属七十二人皆轻忌”,认为邹忌不足以担此大任。便一起去见邹忌,探讨其施政方针和治国能力。从这一事件看出,在当时稷下先生们的眼里,邹忌本事平平,否则,淳于髡也不可能带领稷下先生去给邹忌出难题。所以,在当时,邹忌自然也不可能成为稷下学宫的首任祭酒。况且,从“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属七十二人皆轻忌”的“之属”二字,也能体会出在齐威王未着手扩建学宫前,淳于髡就是稷下先生的首领了,而这个首领或者祭酒应当是从田齐桓公那里延续过来的。当然,淳于髡等人和邹忌交锋的结果,出乎淳于髡等人的预料。淳于髡坦言,邹忌“这个人了不起”,之前对邹忌的了解是很不够的。那是后话,不再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