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谁最毒舌？美国书评收集网站选出2018十大严厉书评
年底是各种书籍榜单评选公布的高峰时刻。美国一家收集全网优秀书评的网站Book Marks也公布了多份书籍榜单，它基于收集到的书评评价，按小说、诗歌、非虚构作品等门类评选出最受好评的书籍榜单。除此之外，它还公布了一份特别的榜单：2018年度十大严厉书评。有些入选的书评不止是严厉，都可以称得上“毒舌”了。
知名作家也没逃过严厉书评
2018年对于评选严厉书评来说，是“硕果遍地”的一年。畅销书领域依旧是“重灾区”，而像乔治·马丁、卡尔·奥韦·克瑙斯高这样的作家，也踏进了评论者们眼中的“雷区”。
乔治·马丁的新作《火焰与血统》在《泰晤士报》的评论员看来一点都不吸引人，而写它所花费的时间，将占据乔治·马丁创作《冰与火之歌》的精力。大热的畅销书作家或许都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超高的关注度一方面为他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利益，一方面又限制了他的创作自由。乔治·马丁对此也发表过怨言，他曾说自己最讨厌听到的问题，就是《冰与火之歌》打算什么时候写完。有些记者提问甚至毫不顾及乔治·马丁的心情，问他如果系列没完结他本人就过世了该怎么办？
挪威作家卡尔·奥韦·克瑙斯高的自传小说《我的奋斗》系列今年在中国出版到了第二卷，前两本《父亲的葬礼》与《恋爱中的男人》都得到了较为正面的评价。《我的奋斗》系列是克瑙斯高的第三部小说，篇幅长达400万字，分六卷出版，主题分别为死亡、爱情、童年、工作、梦想、思考。在小说中，克瑙斯高坦诚地记录了他多年的生活日常，细节琐碎但动人。《父亲的葬礼》以父亲之死开篇，探讨了自己与父亲的紧张关系；《恋爱中的男人》呈现了克瑙斯高的婚姻情感生活，他称自己“得不到足够距离也得不到足够孤独”，这种对自我认知的迷茫和追索让不少人产生了共鸣。但当第六卷小说在美国出版后，《纽约时报》的书评人Dwight Garner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评价，他认为《我的奋斗》充满了自恋情绪，阅读它等于浪费生命。
不过，阅读毕竟是一种私人化的体验，有好评、有差评，才是评价体系的正常样态。如果因为作家的知名度而扼杀批评的空间，那对于写作、对于出版，才是致命的打击。
政治类书籍，严厉书评的主要火力点
纵观今年的十大严厉书评，作者通过文字表现的政治与性别上的观念问题是书评人们攻击的主要对象。这或许与2018年政治类书籍出版热有关。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广泛争议不仅推动了出书热，也为出版界带来了巨大的收益。12月11日，《福布斯》公布了2018年收入最高的作家是迈克尔·沃尔夫。而他在今年春天时曾经说过：“我每天都要仰望天空，说：‘感谢唐纳德·特朗普’。”迈克尔·沃尔夫今年的新书《火与怒：特朗普白宫内幕》于2018年年初泄露了部分片段，特朗普本人因此在社交网络上攻击沃尔夫：没有出息，编造故事！但这波攻击反倒为《火与怒》造势宣传，并开启了今年的政治类书籍出版热。
严厉书评榜单上，共有四部政治题材的书评入选。其中，在国内知名度最高的当属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和畅销书作家詹姆斯·帕特森合著的《失踪的总统》，这本书也于今年6月在中国出版。但是这本政治悬疑小说似乎噱头胜于内容——前总统参与创作，在国家全面瘫痪之际总统失踪，影射真实历史事件的惊天阴谋……《失踪的总统》中的总统邓肯，与克林顿本人有高度的相似性，但克林顿也借邓肯完成了在现实中没能做到的事情——挫败恐怖分子的阴谋、拯救美国。自发售以来，《失踪的总统》在美国的销量已经超过66万册。
对于《失踪的总统》，媒体的评价也是好坏参半。《纽约时报书评》评论员Nicolle Wallace说它充满激情，邓肯是一位富有人性的总统。《新共和国》杂志评论员约瑟芬·利文斯通说这本书不是好书，但是有趣，读它的感觉就像打开了一包薯片后，却发现只有四分之一是满的。《The Baffler》杂志评论员McCormack给出了彻底否定的评价：“一部放纵的白人随意滥用权力的白日梦，来自一位因滥用权力而闻名的总统。”
与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相关的书当然不会逃过书评人的眼睛。特朗普白宫前任发言人肖恩·斯派塞的新书《简报》收获了一致的差评，《华尔街日报》的评论员乔纳森·卡尔说这本书的风格一如肖恩·斯派塞当白宫发言人时的风格，简短、不准确，二者表达的主题也一致：特朗普不会做错事。不过如此严厉的评价没有收入年度十大严厉书评，因为《华盛顿邮报》评论员Erik Wemple的评价更严厉：“将语言扭曲成难以理解的、毫无意义段落的话术，是身为新闻秘书的肖恩·斯派塞的绝佳技能。”
一场“无羞耻的快乐之旅”
阅读这些严厉的书评，正如Book Marks所说，是一场“无羞耻的快乐之旅”
（A journey of shameless joy）
。这些评价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贬低，它们在指出问题的同时，也表达书评作者的阅读感受：一本努力让自己显得愚蠢的小说，一本像黑洞一样会使空间和光线向它弯曲的书……阅读它们确实能让人感受到快乐，尤其对那些同样对原作抱有厌恶感的读者来说。有共同的兴趣不一定会让两个人成为的朋友，但如果有共同厌恶的对象，二人交好的概率要高出不少。
快乐之余，我们还需要意识到严厉书评的意义。负面评论其实对书评写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批评者需要在全面了解原作的基础上，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上指出原作的问题，这样的批评才是有价值的，而不是简单地宣泄因阅读体验差带来的负面情绪。此外，在实际情况中，由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真正的评论往往缺乏发展的空间，负面的评论更是如此。除非一本书差到批评它已经成为一种“正确”，否则作者的知名度，作者依傍的机构，以及作者的粉丝，都有可能成为批评发声的阻碍。
说真话需要勇气，说不讨喜的真话更需要勇气。
下面，让我们一同踏上这场“无耻的快乐之旅”，来回顾2018年Book Marks所评选出的“十大严厉书评”。
BOOK MARKS 2018年十大严厉书评
BOB HONEY WHO JUST DO STUFF
《只做了事情的鲍勃·哈内》作者：肖恩·佩恩
纯粹为了当它是傻子，而去阅读一本名人的糟糕小说，是不是愤世嫉俗得没什么意义了点？但对于我来说真正的笑话是，这本小说已经非常努力地让自己显得足够愚蠢了……《鲍勃·哈内》非常擅长展现自己的愚蠢，160页里……什么都没讲。
当批评家们把一本小说与“发烧梦”
（fever dream）
相提并论时，这对小说来说是一种恭维，说明小说创造了一种属于它自己的超凡脱俗的梦幻逻辑。而当我说《鲍勃·哈内》让我联想到“发烧梦”，我想表达的是它非常荒谬、令人不悦，让我满身都是夹杂着恐惧、困惑的汗。小说中到处都是“愉悦”的种族主义和厌女症，使得这部作品有点“黑暗漫画”的感觉……小说本应该表现得诙谐、深刻，但恰恰相反，它有点像后现代文学机器人的产物，糟糕得不像人写出来的。
——《肖恩·佩恩：必须被阻止的小说家》，Claire Fallon，《赫芬顿邮报》
THE PRESIDENT IS MISSING
《失踪的总统》 作者：比尔·克林顿，詹姆斯·帕特森
我需要一个和詹姆斯·帕特森有利害关系的人，或者说与给予詹姆斯·帕特森盛名的小说生产机制有利害关系的人，来为我翻译解读下这本包含仇外心理的一次性爱国主义广告。……这是一本粗暴而狂热的书，散发着对新闻和民主规范的蔑视。
书中的总统邓肯传递了关于毒品危机、枪支法律、气候变化、医疗保险、种族主义的平庸观点。由于他明显地鄙视正当程序，由于他专制化的优越感不容置疑，他的言论不像出自一位温和的国家首脑，更像是出自电影《美国精神病人》中的帕特里克·贝特曼
（贝特曼白天是衣冠楚楚的华尔街娇子，晚上成为疯狂的连环案杀人犯）
。
《失踪的总统》是一本无害的飞机读物，一位前总统在一群御用文人的帮助下扮演007的故事，足以满足读者轻率的好奇心。但这也是一部放纵的白人随意滥用权力的白日梦，来自一位因滥用权力而闻名的总统。
——《滚蛋，总统！》，JW McCormack，The Baffler
KATERINA
《卡特琳娜》 作者：詹姆斯·弗雷
无论你如何评价詹姆斯·弗雷，他都坦率地拥有一项在21世纪成功的关键品质——无耻……他很明显受到了亨利·米勒的启发，但是《卡特琳娜》中的性描写让我较少联想到《北回归线》，反而更多联想到喜剧电影《四十岁的老处男》，片中史蒂夫·加维饰演的角色试图通过把女性的乳房比作沙袋来吹嘘自己。米勒至少有一种创造性的粗糙，弗雷则显得虚伪乏味。弗雷显然希望你把书中的独白视作他在现实生活中的自我挑战，如果真是如此，《卡特琳娜》是一部沉闷的回应。但我不确定我是否可以这么“夸奖”他。很难想象，弗雷真的相信一个年轻男人和他的模范女友在巴黎搞砸一切的故事会“摧毁世界”。
那些有出版从业经验的、制作年轻成人小说的人可能会意识到，这则带有话题性、戏剧性和肮脏的浪漫感的小说，会成为一部非常适合好莱坞改编的畅销书。《卡特琳娜》有可能是一部完全由衷的小说，而詹姆斯·弗雷可能是一个真正无能的作家，而不是一位失误的作家。但有谁会说出来呢？当你以一个玩世不恭的骗子的态度来写作，你的“无能”也令人怀疑。
——《不感谢回忆：一个不光彩的作家卷土重来》，Max Read，BOOKFORUM
THE BRIEFING
《简报》 作者：肖恩·斯派塞
即使是一部不怎么聪明的回忆录，也能够解决这本书所呈现的“断裂”问题：也许承认下上级的过失，或者把他的缺点和其他总统比较一下。不过《简报》不是一本回忆录，也不是一本讲述近期历史的作品，它没有面面俱到，也几乎什么都没说。
2015年6月，特朗普宣布参与竞选，他为墨西哥人打上“强奸犯”的标签，并开始种族主义攻击。而通过质疑美国人在上述时间段内看到的是否为真相，从而实现在心理上操控他们，是一种拙劣的努力。更大的问题在于特朗普的虚伪……呃，什么是虚伪？将语言扭曲成难以理解的、毫无意义段落的话术，是身为新闻秘书的肖恩·斯派塞的绝佳技能。
——《肖恩·斯派塞仍然试图在心理上操纵美国人对于特朗普的看法》，Erik Wemple，《华盛顿邮报》
My Struggle
《我的奋斗》 作者：卡尔·奥韦·克瑙斯高
一本送给批评家的礼物，他们会发现这本书自恋过度。将近1200页的篇幅中，第六卷尤其浪费生命。它像黑洞一样，时间和光线都会围绕它弯曲。我不得不奋力挺过去……当我读完以后，我觉得我的脖颈留下了吸血鬼的牙印，我需要输血治疗。很少有书这么让我读不下去……
——《当卡尔·克瑙斯高〈我的奋斗〉系列结束时，魔术师失去了它的触觉》Dwight Garner，《纽约时报》
FIRE & BLOOD
《火焰与血统》 作者：乔治·马丁
从某种程度上讲，乔治·马丁与做《星球大战》前传的乔治·卢卡斯很相像。两个人都有粉丝痴迷、愿意回归的原作，作品中宏大的歌剧式的背景只能被想象出来。而当粉丝认为他们犯了微小的错误，两人最终都会被震撼得仿佛经历了骇人的恐怖袭击……有些时候，这实在令人费解……如果这个故事吸引你，那它自然是可以被原谅的，但是它并不吸引人……从本质上说这本书是一本很长的概要，而写作它将导致乔治·马丁无法书写粉丝急切等待的另外两本书。
——《乔治·马丁〈火焰与血统〉：〈权力的游戏〉的可怕前传》，Hugo Rifkind，《泰晤士报》
SHE WANTS IT
《她想要》 作者：吉尔·索洛威
作为一部备受好评的电视剧的轻量级幕后花絮，吉尔·索洛威的新回忆录《她想要：欲望，力量与顶级父权制》是一本值得在机场购买的书。它无能……令人惊讶的无能……这本不重要的、自我沉浸的书最好的一点在于，它一劳永逸地证明了跨性别者也是人类……在整部《她想要》中，索洛威在两种对立的性别解释之间徘徊……但没有什么比索洛威对“#ME TOO”运动的解释更令人沮丧。这位作者好像以为，只需看自己的智能手环，就能够把握住历史的脉动。这本糟糕至极的书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索洛威有一种病态的、难以阻止的告发自我的冲动。
——《没有人想要它》，Andrea Long Chu，Affidavit
UNHINGED
《精神错乱：内幕人士看特朗普白宫》 作者：Omarose Manigault Newman
简而言之，这本书不值得阅读……书中大部分信息都很寻常，要么是被报道过的，要么是没被证实过的。它开启了一个关于种族主义者的愚蠢的语义论证……作者看上去无法选择是让自己成为一名模糊的导师还是一名精明的职业女性：前者的抽象忠诚让她看不到自己的厌女症和种族歧视，后者则乐意用阴招为自己挣得更好的前程。机会主义从来没有使她背上道德负担，并使她的自利看起来既严重又平庸。她一直利用贱民（pariah）的优势，把自己描绘成受害者。
——《Omarose，我们时代的灾难性的叙述者》，Doreen St. Félix，《纽约客》
THE CODDLING OF THE AMERICAN MIND
《娇惯美国人心灵》 作者：Greg Lukianoff、Jonathan Haidt
……它的轶事和论据都不那么有趣，看上去都很熟悉……风格首先要合理。Lukianoff和Haidt的写作中副词接着副词，以表现他们对事情想得多透彻……显然这种风格更适合专家的Ted演讲，我们《大西洋月刊》的同行作者，还有心理学家。这本书里的引文、引证，画了一个封闭的圈子。为了说明“身份政治”的定义，Lukianoff和Haidt引用了“布鲁金斯学会的学者乔纳森·劳赫”的阐述……作者竭力向读者保证：“我们中没有一个为共和党在国会和总统的选举中投过票。”……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与讨厌身份政治的大众区分开，据说这些大众是特朗普带来的……《娇惯美国人心灵》的核心讽刺在于，通过反对身份政治，作者在巩固自身的一个身份……他们享受着免于被歧视和被统治的奢华生活，因此坚持认为导致年轻人行动的危机都存在于他们的脑海里。想象一下，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只是一个坏想法？可以好好辩论一场了。
——《〈娇惯美国人心灵〉评论：美国自由派精英如何转向右方》Moira Weigel，《卫报》
THE NEXT PERSON YOU MEET IN HEAVEN
《你在天堂遇到的下一个人》 作者：Mitch Albom
读这本书就像看NBC的道德哲学情景喜剧，它已经被切除了各种细微的差别和幽默……这本书是平淡无奇的。《THE NEXT PERSON》没有经验式的老生常谈，相反，作者设计了一个模拟的现实，在其中每个悲剧都具有相同的或相反的一线生机，而所有的生活都是英雄主义式的。我们会感到不适，因为Albom对“善”的观点基于人们在暴力、贫穷、虐待面前所表现的脆弱，Albom认为改善这些邪恶能表现人们的美德。这本书有一个基础的冷酷核心——缺乏人类心脏的跳动。Albom的天堂书旨在庆祝人们相互连结的温暖，他坚持认为天堂存在于别人身上。但是Albom对天堂的看法与事实背离，其他人其实所看到的是地狱，天堂正在离他们远去。
——《ALBOM还在写令人战栗的荣耀天堂》，Claire Fallon，《赫芬顿邮报》
作者：新京报记者吕婉婷
编辑：李妍；校对：薛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