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徐虹:文学是生命的证词

日期:12-07
王童徐虹文学

原标题:女作家徐虹:文学是生命的证词|逝者

5年前,44岁的作家徐虹在新浪博客发表《花辞树:关于生与死的断想》,文章里忆及她曾遇到的一名患者。

那是一位因病住在医院消化科的女人,乱发,消瘦,每天被规定只能吃流食,随时有生命危险。只隔一个中午,徐虹看到女人的床位空了,护士在收拾东西,“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一个人忽然地消失了,在风中被吹散了。”徐虹在文章里喟叹。

这是徐虹发在博客的最后一篇文章。她的生命,则休止于2018年11月19日。这一天,北京晴转多云,最低温达零下2℃。下午5点51分,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一间病房内,徐虹心电监测仪上的图像,从波浪线渐渐变成直线。

抗癌15个月后,她离开人世,终年49岁。

徐虹生前在办公室留影。家属供图

执着、要强、爱美

留着波浪形梨花头,穿一件红色上衣,徐虹面对镜头嘴角微微上扬,自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也是她生前的微信头像。

11月20日下午1点10分,徐虹的哥哥徐涛,代徐虹发了最后一条微信朋友圈动态,公布妹妹辞世的消息。按照生前愿望,“她只愿静静离去,不想做任何告别仪式。”

“震惊”、“突然”。徐虹的朋友、作家王童在她去世后,撰写了博客文章纪念她。

王童与徐虹是鲁迅文学院的同学。在他印象里,徐虹生性好强且爱美。“优雅的气韵加上适度的时装搭配,衬出她有些妩媚动人的脸,笑起来让人想起猫咪”。

1999年,于元伟经朋友介绍,与徐虹在北京一家饭店初次相见。那时,徐虹穿着时髦,“看着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女性,让人眼前一亮”。两人聊工作聊生活,于元伟觉得徐虹谈吐不凡,说话逻辑缜密如丝。

徐虹父亲徐建中曾在空军从事新闻工作,母亲沈晓丽是军医。她自幼在部队生活,穿沈晓丽改过的军装长大。夫妻俩说,他们从小严格教育徐虹,“她时间观念很强,做事认真执着,身上留存着部队的作风。”

在沈晓丽印象里,女儿自小聪慧,幼时学滑雪一学就会。从小到大,沈晓丽给徐虹吃了不少鱼肝油,徐虹坚持认为,自己那股聪明劲得益于此。徐虹生病后,一次和母亲闲聊时还肯定地说,“聪明就是因为小时候鱼肝油吃多了”。

病发是在2017年8月。当时,徐虹后背、上腹部疼痛,最初以为是工作繁忙所致,检查后才发现情况不妙。一个月后,徐虹确诊患癌,但没有停止工作。在家养病期间,她经常通过微信、电话,给记者派题写稿。这种状态持续至今年8月,直到她病重卧床。

生病期间活动也没落下。2017年年底,《史铁生全集》出版,徐虹自己开车,去参加出版社的一场小型聚会。丈夫于元伟对此并不知情。

徐虹喜欢把事情计划得井井有条。从海淀家中驱车前往位于朝阳区的父母家,多年来她只走同一条线路,不改道。外出旅游,她要列详细的行程表,去哪里、做什么、和谁见面,事无巨细都先安排好。

她执着好强,教育孩子也很严格,要求9岁的女儿在各方面必须做到最好。”沈晓丽说。于元伟则觉得,妻子自尊心很强,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

“在忧郁中寻找着生命的影子”

“文学是我的半个生命。”徐虹不止一次对丈夫、父母说过这句话。

哥哥徐涛是徐虹的文学启蒙者,在徐虹很小的时候,就让她背诵唐诗。1980年,徐建中被调到人民日报社当记者,偶有采访,也让徐虹跟着。耳濡目染下,徐虹对这个行业产生了兴趣。读中学时她曾对父母说,长大后想当一名记者。

也是在中学期间,徐虹开始阅览中外文学名著。她那会儿读三毛、丁玲、张爱玲,读《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读到痴迷处,母亲喊她吃饭,她忙说“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家里还保存着徐虹中学时代留下的读书札记——那是十来个笔记本,有硬纸皮的、有塑料皮的,装在一个纸箱子里。笔记本中,多是徐虹摘录的美文,有些文章还配上了她的手绘画。

这个喜爱文学、绘画的女孩,高中毕业后选专业,一度在二者间举棋不定。她最终下定决心,到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读书。“那是她自己的决定,父母没有过多干预。”徐建中说。

念完大学后,徐虹承续父业成为一名记者,后来去了《中国青年报》。1996年,她开始文学创作,2003年,她写就的四万余字散文《北京断章》刊印于《北京文学》,并获“老舍散文奖”与“冰心散文奖”。

王童这样形容《北京断章》的文字:“如秋天的落叶般带着哀怨,飘飘洒洒,在忧郁中寻找着生命的影子。文体介于散文与小说之间,成为如泣如诉的歌咏。”

徐虹写稿的场景,于元伟再熟悉不过。在他记忆里,徐虹动笔如飞,往往不打腹稿一挥而就,一篇文章,最多一两个小时就可完成。

家中书房摆放着的,也都是徐虹的书。那是一间十二三平方米的小房间,文学、历史、哲学等类别的书籍堆满书架。有些书直接摞成一摞,几乎要碰到屋顶。徐虹喜欢近现代作家的文集,书房里的书都经她挑选过。

“在我看来,文学与写作正是将每一个平凡的灵魂的不同凡响的人生经验,在艺术化的通道中经过浸染、过滤与修裁之后呈现的精华与真相。它是对心灵由表及里的深层触动,也是灵魂深处曲折表意的长线传达。”徐虹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期待将青春与生命的经验用文字零星记录。或许这件事对世界来说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命的证词,让我怀着敬畏之心。”

哥哥徐涛记得,把“文学、写作”视为生命证词的徐虹,在11月19日辞世的当天中午,躺在病床之上,背诵了一首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

一部无法完结的长篇小说

“文学就是最大的乐趣。”徐虹生前多次说,当记者、编辑是她的工作,她更喜欢从事文学创作。她此后工作变动,亦与这一想法有关。

2016年3月,徐虹离开《中国青年报》,担任《作家文摘》副总编辑。据其家人回忆,这是因为徐虹想放慢工作节奏,腾出更多时间撰写一部小说。

这是一部起自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讫于改革开放后的长篇小说,徐虹“想通过笔下人物故事,折射出时代的浮沉变迁”。小说框架已构建好,部分章节也已写好,如今,成了一部未竟之作。

到《作家文摘》工作之后,徐虹仍在为繁忙琐碎的事务劳形伤神,多次抱怨没有足够的创作时间和空间。她为此焦虑,甚至夜不能寐。

2016年11月,感觉“这种状态持续下去肯定不行”的徐虹,再度回到了《中国青年报》。

她的朋友、作家韩小蕙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及,徐虹是新闻行业里,真正具有文学素养与艺术知觉的那类人。“如果不是因为忙碌而繁复的采编工作削减了其艺术生命的光芒,或者直率地说,如果他们也能有专业作家的充分时间和精力,那我敢保证,他们能写出更多优秀的文学力作。”

但徐虹依旧忙碌。她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写作,常常挑灯到深夜。进入状态时,徐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抱着电脑噼里啪啦写稿,谁也不能打扰她。

一切平常如故。直到2017年9月,她被医院通知确诊患有癌症。徐虹对治病信心十足,她在中国、日本、美国多地求医,一度疗效颇佳,“觉得自己的病完全可以好”。她经常在网上搜索治病信息,还加入很多病友群,与病友讨论治疗方案。

去世前十余天,徐虹血压忽然下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此后又缓了过来。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对病情可能无可奈何。”

她曾对母亲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她也曾对丈夫表示,可能来不及写完那部长篇小说了。

11月19日,9岁的女儿结束为期一个月的游学,正在新加坡归国的航班上。清晨,陪护了徐虹整整一夜的于元伟发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哼唱歌曲。他凑近仔细一听,发现徐虹正在唱《国际歌》。

这天下午,当女儿还在从机场赶回的路上,徐虹忽然陷入昏迷,自此没有醒过来。

“一个人忽然地消失了,在风中被吹散了。”

新京报记者潘闻博

编辑林野校对范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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