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六神磊磊谈金庸:我三观的底色是金庸奠定的
六神磊磊在文中提及,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见见金庸先生本人,而金庸先生也极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号的存在”。但是,对于万千读者来说,“六神磊磊”这个名字确实和“金庸”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在媒体做了八年记者的六神磊磊,凭借将金庸小说里的故事和人物与时事评论相结合的写作,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而“六神磊磊读金庸”作为自媒体所创造的奇迹,恰是金庸影响力的一种独特证明。
六神磊磊
新京报:看到金庸先生去世的消息时,你正在做什么?那一刹那的反应是什么?
六神磊磊:我在陪亲戚吃饭,在喝稀饭。看到的时候我是有点无措,然后我自己在家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坐在哪里,然后就坐在了马桶上,好像马桶上比较有安全感。我在马桶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我自己以前当记者,跑了很多突发事件,但这也是第一次好像碰到一个突发事件是自己处理不了的,是跟自己有关,好像是当事人的这种感觉。
但最难过的肯定是老先生的家人,我还好。我的这种心情,和魏万、李阳冰送别李白,杜甫的粉丝送别杜甫不一样。他们是很孤独地喜欢自己的偶像,因为那个时代没有人理解他们的意义,但有亿万的华人都在缅怀金庸,喜欢金庸,所以大家是一起分担的。
新京报:你曾经默默想过金庸先生去世的时刻吗?有提前设想过自己在这个时候想说的话吗?
六神磊磊:从来没有过,我想过见到他会说什么,但没有想过他去世。而且我想象我见到他的情景是这样,可能人很多,也没有机会单独见面,可能是混在一大堆人里面,也可能是匆匆地讲上几句话,也没有机会说完,他也听不清,我想过这样的情景。
新京报:在“六神磊磊谈金庸”成为一份事业之前,金庸小说给你最多、影响你最多的东西有哪些?
六神磊磊:我自己三观的底色是金庸奠定的。金庸小说里面的两种东西,我觉得很宝贵。他有两句话,一句话叫做“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比如说郭靖抵抗外族入侵,比如张无忌反抗暴元,这个是家国情怀,这是他书里的一个价值,一个主心骨。另外一句话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是《倚天屠龙记》里面明教的教歌。就是他的书里除了家国,还有人道,他对他笔下的众生是悲悯的。这个悲悯是一个一流的作家,一个一流的思想者应该有的东西。所以金庸我觉得他是巴尔扎克的外躯,雨果的灵魂。家国和人道,这是特别宝贵的东西,在当时的很多作者里面是读不到的。
《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中的明教
新京报:虽然你以前谈过,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想再问一次,你觉得为什么金庸能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
六神磊磊:影响力这个方方面面太多了,几句话说不清楚,你比如说想象力,对吧?生动的情节,深厚的人物,对吧?巧妙的故事,精湛的文笔,还有他深厚的学养,等等。但是最后打动人的,高出其他作家的几个方面,一个是人性,他对人性的挖掘领先于其他的人,另外一个家国,就是我刚才讲的,你会被他的家国情怀感染,这个是根植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
还有一个就是人道主义,你能读到他对人的悲悯。这种悲悯不只是对那些被迫害的、在战乱中失去生命的、被残害的、被荼毒的那些底层,他对笔下写的所有的人,都带着这样的悲悯。比如说那些被扭曲的人,比如对复仇扭曲的人,林平之,游坦之,还有对爱情扭曲的人,阿紫,何红药。以及被权力扭曲的人,人有权力,他就会变,像东方不败,洪教主等等这样的人,他对他们都有一种悲悯。这是他高于同时代其他人的地方。
我们改革开放以后的文坛,我们有痞子写作,有那种伤痕写作,有农民写作,对吧?可是我们没有什么?我们没有士大夫写作,没有一个文人敢出来说我是士大夫,我怀着家国情怀去写作。可是金庸是士大夫写作,有的时候真的过了很多年回头看,哇,原来他有这样的价值,这个说远了。
新京报:你没有见过金庸先生,他也极可能并不知道你的这个公号,但这个公号影响力这么大,你觉得你和金庸、和金庸小说的读者们是怎样一种关系?
六神磊磊:我开始写这个公号就是好玩,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号要写成什么样,也没有想过要去怎么解读金庸的小说,都没有想过。这可能就是缘分吧,让我能跟金庸先生能用这种方式——不要脸地说——结缘。
新京报:金庸对作为70后的你有这么大的影响,那你觉得他还会继续影响到我们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的少年吗?
六神磊磊:我觉得会的。阅读他的方式会改变,读他原著的人不会像以前那么多,他们可能更多的是先看电视剧,然后其中一部分人对原著感兴趣,会看原著,但是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因为成为经典之后,读它的人反而没有那么多了。比如你看我们今天有多少人真的去读《红楼梦》,或者今天有多少人真的就看过《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对吧?不太可能再出现中学人手一本的现象,但这个没关系,经典就是以这种方式存在的。
新京报:所以你以后会继续和以前一样谈金庸、写金庸吗?
六神磊磊:这个不影响的。你看杜甫过世1300年了,后世千家注杜,一千家人都在给他的诗作注释,曹雪芹离开几百年了,多少人在研究《红楼梦》。这个不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