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宜的“田园”

日期:10-26
遂安新安袁枚

原标题:姜承宜的“田园”

黄宇/摄 感谢淳安宣传部提供图片

姜承宜的“田园”

今天,为新安文化“发声”的是童璐老师。

童璐,字桐露,教师,浙江淳安人。杭州市教坛新秀,杭州市教育系统岗位能手,杭州市诗词楹联协会会员。1988年生,自小好文学,喜吟诵。2004年考入淳安中学;2007年就读于台州学院汉语言文学系;2011年毕业后即在乡下从事小学语文教学工作;2016年就职千岛湖镇第三小学。她说——

新安文化是我们淳安人的精神家园,我们在这个家园中畅享秀美山水,沐浴千年文化。生于斯,长于斯,餐新安粟,饮新安露,新安文化赋予我们的还有新安人的精神:顾全大局的襟怀,淳而易安的质朴,尊师重教的传统……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面对一湖新安秀水,坚守一方育人讲台,我愿和孩子们一起习新安文化,扬新安精神,做一名敢拼搏、勇担当的新时代新安人。

扫一扫二维码,听童璐老师带来清代女诗人姜承宜的故事。

杭州人袁枚果然是个性灵的人,他在南京随园筑室定居后,做了一件当时颇惹非议的事——广收女弟子。

抛开“男女授受不亲”,弃除“女子无才便是德”,湖光山色间,浅吟低唱,品文论学。

确切的女弟子人数已无可考,在袁枚所辑的六卷本《随园女弟子诗选》中,收入了28人。事实上应更多,仅杭州,记载有名的女弟子至少16人,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再生缘》作者陈端生的妹妹陈长生。

其人其笔两风流,红粉青山伴白头。袁枚未必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但他仍然喊出一句“俗称女子不宜为诗,陋哉言乎”,一个“陋”字,戳痛了诸多卫道的夫子。

游历过新安江的袁枚可能想不到,就在江畔的遂安姜家深山里,当时也藏了一个女诗人,与陈端生陈长生年龄相仿。

文名灼灼,袁枚的文章她是读过的,如果能拜在袁枚门下,她的文字想必也将收入《随园女弟子诗选》流传后世,而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大半散佚。

但,这只是假设。姜承宜没有遇见袁枚。

姜承宜仍是幸运的。

她出生于一个开明的诗书之家。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女子鲜少有读书的机会。或许是因为地处浙西山野,抑或是数百年来遂安当地的文风熏染,姜家村的村规中竟然写有“男女生七年教之”。

这个地方就是遂安姜家。姜家的女子,在读书上和男子平起平坐。这样的村规,在200多年前的清代乾隆年间,若非绝无仅有,也属凤毛麟角。

这一天,家里的长辈们允许姜承宜和弟弟姜承藻一起上学,去往村里的奋庸轩,随堂伯姜雅周习儒学文,典籍、理易、歌赋、散文,均有涉猎。

春日窗下,案前端坐,展书细读,纸上留墨。读书之乐,如月光照亮暗夜。

相比四书五经,她一定爱极了诗词歌赋,口齿噙香之时,心头掠过的是一个个前代才女的名字:蔡文姬、班昭、鱼玄机、薛涛、李清照、朱淑真……什么时候,我,也能写出她们那样的诗句?

谁能知道,有了女子的学堂是否会更有灵气。只有堂伯姜雅周,堂祖父姜士仑,还有外祖父詹铨吉心里明白。

姜氏是村里的名门望族,勤耕尚读,春诵夏弦,一庭诗礼。

姜氏宗祠嘉会堂前的小广场,青石板铺就。广场前林立的旗杆礅和旗杆顶端飘扬的彩旗,代表着家族里男子功名的荣耀。

姜承宜的曾祖姜联元举人出身,后在家中设馆收徒,后人评价姜氏一族后来人文蔚起,皆出于他的功劳。

父亲姜禾,拔贡生,曾候选直隶州知州,制艺诗赋,色色绝伦。宗祠里曾悬有赞他的“太学储英”匾额。据说,当年詹铨吉把女儿嫁他,就是因为“奇其才”。姜禾也特别善于提携后进,有学生130多人,遍布徽、歙、衢、开、遂。

俱为进士的堂祖父姜士仑和外祖父詹铨吉能来讲学,姜承宜和弟弟自然欢喜,日后的文辞精进也多得益于此。

在内,母亲詹氏同样出自望族,恪守闺范,恭奉翁姑,体恤邻里,被乡人尊称为“女中师”。

姜承宜自然不俗,淳安县志即有“幼工诗文”的评语。一次,她随父亲到杭州赏游灵隐寺,游玩中一首《灵隐禅云》脱口而出:“老僧坐处云满窗,老僧卧处云满房。云去云来僧自在,还是云闲是僧闲?”简单易懂的言语之上,透着行云流水般的禅意,很难想象竟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之口,当时杭州官员彭启丰赞赏不已,惊叹“清照再世”。

姜承宜不是李清照,她后来嫁给了遂安二都洋源村的余祖念。夫唱妇随,一边自持家务,躬耕陇亩,一边效仿先辈,在洋源村同样开馆训蒙,取名“潄玉轩”。

姜承宜又像极李清照,在取轩名时,她一定想到了李清照的词集《漱玉词》,词集里的绝妙好辞,也一定为她所喜爱且熟读。

两个女人,一词一诗,隔600年山水对唱。她们都嫁着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婚后,两人读书、赋诗、课蒙,赌书泼茶,墨香浮砚。

那段日子笼罩着采菊东篱下的金黄光泽。现在遂安各姓氏家族的宗族谱里,每每都能见到她执笔的各类艺文。姜承宜诗情喷薄,她是盛开的。

于是,《洋源春暮即景》中的她,眼中是“绿暗池塘人悄悄,春深庭院日融融”的宁静,心里是“胸前独有悠然处,只在澄观自得中”的恬淡,不再是待字闺中时“而今拟作蛮腰瘦,留得春光有几分”的闲愁。

她要感谢祖上的文采荫佑,感谢丈夫的日锄夜耕,当然更要感谢——从乾隆到嘉庆,那个清代的最后盛世。

一个女子吟诗,其实很难,但她却写了几十年,闺阁之诗成了万般上品。

但女子终不能仗剑壮游,远行湖海,踏访山河。姜承宜嫁人之后,或许再也没能迈出过遂安。她的内心,未必不会羡慕男子,想象着沿新安之水顺流而下,想象着儿时到过的杭州城,甚至更远的地方。

西瀛女史,是她给自己取的号。女史,既是古代的女官名,也是知识女子的美称,这个自号隐隐透着志向。姜承宜一生写过不少诗文,因没有结集刊刻,流传下来的不多,今天能看到的只有在原严州府志和遂安县志里收录的几首诗。以一普通乡间女子,诗文能收入作为官方正史的府县志书,可见其才情。是沉压了两千年的封建重典湮埋了她,还有她的诗。

所以我想,作为诗人,她是寂寞的。

她没有擦去黑暗的橡皮,只有抒写孤独的笔。

好在,孤独换来了后代花开。

姜承宜三子余钧自幼聪颖,她最为钟爱,自小即“亲授以唐宋诗词及五经四子书”。

余钧也尤其用功。有一年盛夏,暴雨卒至,他读书入神浑然不觉,馆前晒着的稻谷几乎冲刷一净,“其用心之专,里人至今艳称之。”到十六岁时,当时的遂安县令赵公非常欣赏余钧,曾“以魁元相许”。

小儿子也长到十六岁了,姜承宜慢慢老了,病了。孝顺的余钧药饵亲尝,日侍左右。

到嘉庆十八年秋,适逢乡试,余钧担心母亲,不愿赴考。病中的姜承宜劝说:“汝赴省,慎弗以我为念。”

待余钧考毕归家,母姜承宜已逝,时61岁。

高中解元的儿子再也没了功名的念想,他穷其一生在书院讲学,晚年返乡后亦“缓步田间观禾稼,坐或树下听泉声,萧然自得,无意于外事”。

最终,血脉家风传承涤荡了世俗,三子又重拾了母亲的田园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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