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新疆小城“智慧农业”缩影:采棉工走了 飞手来了
本报记者陶力库尔勒报道
导读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尉犁县的棉田里注意到,采棉工的身影已寥寥无几,取而代之的是无人机植保的阵阵轰鸣,以及螺旋桨刮起的漫天尘烟。智能化的技术革命,已经从城市走向农村,走向大漠边疆,走向田间地头。
一轮皓月,在大漠的苍穹下,发出橙红又让人心暖的光。
9月24日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九月底的库尔勒,还仍然是夏天的模样。天高气爽,偶有黄土飘过。只有绵延不绝的白色棉花田,和风中摇曳的黄色芦苇,在昭告这是秋收的季节。
这里是全国最主要的棉花种植区。2017年,新疆棉花总产量456万吨,占全国的74.4%。随着采棉机、无人机等机械化的普及,新疆传统的采棉工少了,但新潮的无人机“飞手”越来越多。智慧农业正成为这个传统棉花重镇的新标签。
在尉犁县的极飞基地内,一群刚刚结束劳作的飞手们,正吃着烤羊肉串,就着甜瓜和馕作晚餐,也算是在异乡过节。
飞往库尔勒的航班,大多数需要在乌鲁木齐转机,翻越天山后才能到达。因此,这些从河南、安徽、江苏、湖北、辽宁等五湖四海汇聚到此的飞手们,基本都是自驾从北疆再到南疆。
一辆车、两台无人机、两个人,便组成了临时的作业团队,沿途用无人机帮当地农户喷洒农药、脱叶剂。一名成熟的飞手,一天能作业500亩地左右,即使按照每亩8元的酬劳,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新疆相关部门数据表明,今年有3800多万亩棉花等待收割,其中2300多万亩采用机械化收割。正常情况下,在喷洒落叶剂后,七到十天内,这些矮壮棉花苗的叶子,便会自动脱落。只有地里裸露出雪白的棉花絮,采棉机才能进来收割。
通过三天在田间的采访,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尉犁县的棉田里注意到,采棉工的身影已寥寥无几,取而代之的是无人机植保的阵阵轰鸣,以及螺旋桨刮起的漫天尘烟。远在万里之外的北上广深精英们很难想象,智能化的技术革命,已经从城市走向农村,走向大漠边疆,走向田间地头。
3000“飞手”入疆
9月25日,早晨刚刚七点,天色一片漆黑,基地里的飞手们就起床了。而新疆当地的人,时间还要延迟两个小时。当天的风力在四级以上,无人机已经不能作业。但是,植保队员程义还是开着车下地去了,在喷药前,他们需要先对土地进行测量。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
程义来自江苏徐州,还不到35岁,不过已是不折不扣的老“飞手”。2017年,他一共销售了34架极飞无人机,也为14万亩农田进行了植保服务,一年的营业额达到了150万元。今年,他和团队的人来新疆作业,预计收入能达到80万元左右。
与他一起来到新疆的约有1000支植保团队、3000多名飞手。这几年,随着劳动力价格提升,以及机械化的普及,越来越多的农场、农户选择了机械化操作的模式。传统的人工采棉,会对棉花造成一定的损失。使用植保无人机脱掉叶子后,更加方便了采棉机的采摘,且在时间上比起人工操作,更适合调度和集中化进行。
“这次来新疆呆了一个多月,真正干活的时间可能只有20天。打了9000亩地吧,收入可能在六七万元。”来自江苏省泰州市的植保服务队员冒亚军跟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算了一笔帐。他们夫妻本来在家乡种了300亩地。但是,今年粮食价格下跌,加上农闲,他们就踏上了前来新疆掘金的道路。
这是一笔不算小的收入。除了新疆,东北、江苏、海南等省份,也不间断会有无人机植保需求,棉花、辣椒、玉米、小麦、稻子、芒果等等都需要这些飞手们。
但是,这份工作也并不容易。在极飞科技新疆运营中心,这些飞手们正在从皮卡上卸下无人机电池,接着更换上第二天需要的电池。更主要的工作,是在不下地的时候,进行机器保养。每天回来后,车身和机翼上都累积了近一厘米厚的土,更不用说人在烈日炙烤下,每天超过十个小时的暴晒,会吸进去多少灰尘。为了节省成本,他们都住在极飞运营基地内,有时候白天只能喝水吃馕。
才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王阳,心态颇为放松。他和朋友从江苏淮安一路自驾来新疆,边玩边干活。“来了一个月,只干了十二天的活,剩下的时间都在路上了。”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难得来一次,自己更多是抱着玩的心态,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感觉。翻开他近一个月的朋友圈,几乎全部是新疆各地的美景,沙漠、雪山、峡谷,以及一望无际的公路。
在田间闲聊时,一群飞手正围拢过来,看他新入的iPhonexsMax,笑容挂在他们脸上。如果说80后的飞手是为了一份工作,像王阳这样的年轻人则是为了一种追求。他这次来新疆,除去来回费用,赚到了三万块左右,已经超过了很多一线城市的上班族。这并不是他的主业,目前他还就职于苏州市的一家上市公司的农业部门,再早两年,刚刚大专毕业的他在一家国企担任管道巡检的工作,也是在那时候他迷上了无人机。
“我觉得每天坐在办公室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虽然我们都没有真正种过田,但是我们做的事情很酷啊,往大了说我也为中国的农业智能化出了点力。”王阳也知道,这种模式不会一直持续,飞手更需要追求长期的职业规划。
智慧农业风口
大多数的飞手都是单打独斗,一两个人便组成了临时的团队,就此上路。在田里,一人配药,另一人负责操作无人机。按照流程,作业前需要先绕着指定田地测量一圈,并标记出石头、电线杆等障碍物,随后无人机将会按照指定航线自动飞行撒药,不需要人工操作。飞手可以手持监控,看到实时风速、电池用量、已喷药量、航线进度、飞行时间等数据。
王阳说,只要你愿意干活,有一台无人机跟着过来,基本都能赚到钱,团队的话就不一定了。“去年我8月份辞掉工作,一开始也没有进行规模化运营,收入还不错。现在投入了一百多万进去,压力也就大了。去年投入13万,基本能赚8万。现在就不一定有这么高比例的回报。”
慢慢地,他开始规划培训、机器保养等业务,希望能真正在智慧农业风口上找到一个创业的点。“到田里打药,最辛苦的就是时间太长。你想想新疆这个太阳,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坐在底下晒的。再说了,熬夜打药也是常态了,像江苏的水稻打药都是通宵,不仅天气热,还有蚊子、蚂蟥。”
选择晚上作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新疆白天的温度太高,农药喷洒下去很快就会蒸发,效果很不理想。而害虫大多数选择在晚上出来,所以此时打药的效果会好得多。目前,在新疆有一百多家无人机公司在此布局,包括大疆和极飞等龙头公司。农户对于无人植保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但是也面临不同程度的问题。
石河子市新安镇一农资负责人尚拥军展开五人植保业务已经有三年时间,今年他公司有36台无人机参与了作业,面积达到30万亩。他前后用过十几个厂家的无人机,质量良莠不齐,不仅零件损坏成常事,对于推广业务也造成了影响。“现在有上百个无人机企业在推广,一旦有一家效果不好,农户就会认为是无人机整体不好,对整个行业形成负面的印象。”
他希望未来的无人机企业能够在技术上不断进步,真正让它为农业带来助力。目前,在石河子市、库尔勒市等区域,90%的棉花已经是机械化采摘。今年以来,人工摘棉花是2.5元一公斤,以每亩地400公斤的产量计算,仅采摘的成本就在1000元,而采棉机的成本是每亩160元,无人机喷脱叶剂在35元左右,加起来也不过200元。
“农户也会看效果,如果请很多棉花工来,要负责吃住,还要有专门的人负责过磅。这都是看得见的成本,而机械化操作不需要。”尚拥军仍然看好这一市场,他准备继续扩大规模,他把周边合作社购买无人机的人,全部集合起来,建立了自己的一个社群。
一些老的飞手,下地将会减少,而是将视野投向产业链中去,真正让农民们自己参与进来。王阳发现,现在认识的很多飞手,已经不再是像他这样高学历、有工作基础的城市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无人机操作越来越简单和智能化。有年轻的农民进入到这个行业,我们的农业也就有希望了。”
新农人的远方
农业领域的创业机会,已经被资本和创业者关注到。
在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到的这些农资人眼里,广阔的田野有无限的机会,他们不再像父辈一样仅凭双手劳作,背朝黄土面朝天,而是对整个流程和效率,都有了更多的思考。“其实我感觉我非常快乐,我是用比较酷的一个设备,一个飞行器去改变农业。我想做一个爱农民、懂农业、懂农村的人。”在地里打药十多天后,程义的皮肤晒得黝黑,他乐呵呵说了这句话。
付出也总会有回报。极飞公司的统计数据显示,极飞农服平台上有3000多名飞手赴新疆参与了无人植保,作业总面积超过800万亩,按照每亩地包药作业135元的成本计算,与传统植保方式每亩地包药370元的投入相比,为农户每亩增收了235元。
支撑这些技术的背后,还有赖于大数据和云计算。极飞科技联合创始人龚槚钦透露,无人机开始作业前,极飞的团队需要先下地收集作物多光谱数据、图像识别等数据。本科和研究生均在海外留学的他,一度离农业如此遥远。在澳大利亚留学期间,他还曾经做过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记者,或许正是那段经历,让他爱上了户外和自然。
如今,站在棉花田里,无论是提起农药的化学名词和配比,还是棉花的品种培育,他都头头是道。他觉得,从互联网技术的角度切入农业,利用人工智能将土地和环境的指标数据化、可视化,将有效提高产量,对中国的农业产生真正的影响。
五年前,他和极飞科技创始人、CEO彭斌第一次来到新疆,也深深被辽阔的土地震撼到。于是,两年间,他们几乎开了十万公里,数次往返在新疆和广东之间。蹲在地里看飞手们喷药,到农民家里去聊天,都成为他生活里的日常场景。
对于这名仅30岁的年轻人来说,田野就是自己的远方。在农业生产的“耕、种、管、收”四个环节中,管理环节包含了灌溉、施肥、施药等等,占生产周期的80%以上。无人机主要应用在施药环节,包含除草、杀虫、落叶等等。对于智慧农业的蓝海来说,仅仅有无人机械化还远远不够。
而彭斌的理想是,未来的中国有越来越多的“职业农民”,这才是行业的未来。什么是职业农民?他们可能是住在县城,开着皮卡车到田里,去指挥机器操作,或者按照分工进行管理,年入十万二十万都不是梦。
在新疆,他们已经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职业农民,也看到了农业信息化的希望。